第2章 第2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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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0

  不,我不信,既我已知道了前因后果。

  定有破解之法。

  我把自己关在房中,日日研读善楼的消息和册子。

  像有一块拼图,碎成了渣滓。

  我一点点的拼凑。

  前世他杀了皇帝,我家,是为报仇,之后是夺皇位。

  那么,太子弟弟,皇后还在宫里,他们还需找人杀,禁卫军,还是用宫人?

  若是禁卫军,恐怕有漏网之鱼,若是宫人暗杀,那必是一招致命,亲近之人。

  皇后有危险。

  如今,没有婚宴,他们又将如何下手?

  我苦思冥想之时,桓王又带着礼物来了。

  他是知道我的,我最喜精巧之物。

  一床白狐皮毛毯,狐皮小,连成一大张,需几十只,这毛毯连接的毫无痕迹,可见做工非凡。

  连色更是不易,整张竟没有一丝杂色。

  我眼前一亮,「哪儿得来的啊?」

  他看着我高兴,轻巧的言道。

  「我从小便攒着,那是秋闱狩猎时,你说白狐真好看,要是做成毯子定是极暖和的。」

  「从那时起,我每年都去打狐狸,白狐稀少,攒了这八年,总算够做了。」

  我记得那时,父亲说他本射艺极佳,却没有参加狩猎。

  因为他抱着小小的我坐在马背上,怕我看不着狩猎,又怕我受伤,一直慢慢跟着做旁观。

  我此刻的感动是真心的,至少我们真心爱过彼此,不是从头到尾的欺骗。

  我看着他满眼的温柔和欢喜,他现在难道还不知情。

  我迎着他的目光,欣喜对视,言道。

  「我很喜欢。」

  他是何时知晓他母亲的筹谋的?

  我不禁有些心疼,他,也只是一颗棋子罢了。

  他的母亲,以亲生儿子为棋。

  既如此,便做我的棋吧。

  11

  我与桓王又恢复了往日的亲密。

  日日来往于他府中。

  这日我正在他的院子里喝茶等他回家,撇见角门有一男子进入。

  这男子素锦暗纹,气派通身,却从角门入内院?

  事有蹊跷,我赶紧悄悄跟上。

  只见他径直走入了王夫人的闺房。

  这样熟悉,显然不是第一次来。

  我寻了个窗户边的树丛,爬了进去,附耳静听。

  浑厚的男声响起。

  「翠蓉,你寻那些东西,是要做什么?」

  王夫人在窗边榻上未曾起身。

  「贺大人,我做何事,与你何干?」

  男子踱步走了过来,

  「你说呢?你若出了什么事,我如何能心安?」

  王夫人有些怅然。

  「既然如此,你可以不帮我。」

  男子声音哽咽,凄婉的道。

  「翠蓉,你知道我愿为你赴汤蹈火,可在你心里,就不能多想想我们吗?」

  王夫人沉默了半晌,「是我对不住你。」

  他们相拥而泣,我只好慢慢爬走。

  这个贺大人是谁,竟和王夫人有染。

  我跑回院子擦净衣服,赶忙吩咐春桃,查贺大人。

  桓王回来了。

  我陪着他在院中喝茶,特意让他坐在我刚才的位置。

  晚霞漫天之时,男子出来了,角门处晃动的身影落在他眼里。

  我无害的试探问道。

  「那是谁啊?怎么在角门出入?」

  他看着那人茫然陌生的眼神。看来还是一无所知。

  「我也不知道,想是铺子里的管家吧?」

  「可他穿的是官靴。」

  我特意提点这个傻子。

  12

  善楼传信,贺大人是兵部尚书。

  我把这事告诉了皇后,王夫人与兵部尚书有染,与户部,吏部夫人来往甚密。

  并提醒皇后留意身边亲近之人,恐有变故。

  想必以皇后的手段和心思,很快能查出端倪。

  皇后只差人送了一套衣裙与我,里边夹着桓王的供词。

  供词上说。

  平威将军忠勇,于是只联合了副将,副将利用将军的信任,下毒在酒中,使将军旧疾复发而死。

  将军之子年幼,副将就可以暂领兵权。

  我记得父亲说,那副将被皇帝随便安了个办事不力的名头处死。

  现在的平威将军是他的儿子秦臻。

  想来他并不知道父亲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为。

  若是能拉拢他,那必是一大助力。

  我戴着纱帽,敲响了秦家的门。

  秦臻宽肩细腰,高大英武,一看就是习武之人。

  他细细打量我,疑惑的道。「姑娘说有一份大礼赠我,不知道姑娘是何人?」

  我摘下纱帽,露出真容,他怔了怔神。

  「郡主」

  「将军坐吧,我今日来,并无恶意。」

  他缓缓坐下,替我斟茶。

  「将军可知你父亲是为何亡故?」

  他眼中一丝寒光闪过。

  「我父亲是旧疾复发,年老体衰而亡。」

  「那你可记得他的副将是为何而死?」

  「办事不力,赐死。」

  「将军刚走没几天,副将就死了,不觉得蹊跷?」

  「有话便直说吧。」

  「我也是机缘巧合,得到一份证词,上面说明了你父亲的死因。是副将同桓王谋反,副将下毒杀了你的父亲,以夺兵权。皇上不愿事情闹大,便只处死了几人。」

  我把老桓王的亲笔证词,递给他。

  他粗大的手掌,小心翼翼的接过薄薄的旧纸张,细细地看每一字。

  「此事与你何关?」

  「将军,我们有共同的敌人。所以我们是友。」

  「郡主与桓王,两情相悦,人尽皆知,或是来框我的也未可知?」

  「桓王府的王夫人与兵部尚书有染,近日异动频频,我特来提醒将军。」

  「将军不妨自己查证,来日你会看见,我是敌是友。」

  我拿回证词,转身离开,留他一人思索。

  秦臻父母早亡。

  他在军中长大,都是他父亲的老部下带着他。

  直到冠礼之后,才承袭了将军的位置。

  他多疑阴鸷,喜怒不形于色。

  要取信他,需要时间。

  13

  桓王似乎是发现些王夫人的事情,近日都来往的少了,郁郁寡欢。

  我试探的问他,知道多少?

  他不敢看我,闪烁其词。

  善楼的消息说,兵部尚书最近替换了侄子做禁卫军首领。

  动手在即,他却在摇摆。

  我直勾勾的看着他,叹了口气握住他微微发凉的手。

  「你母亲与兵部尚书密谋篡位,你父亲的死因,你知道多少?」

  他惶恐不已,看着我的眼神陌生又惊讶。

  「琦月你怎么知道?」

  「我知道很多,但我希望你知道的是真相。」

  这一刻我在赌,我赌他良心未泯,我赌他爱意尚存。

  他母亲说,父亲是因为位高权重被皇帝猜忌,被人陷害赐死的。

  皇上也是因为此事,不给他任何官职,封地,是将他软禁于京城。

  所以王夫人为了给夫君报仇,为了儿子的前程,奋力一搏。

  我把他父亲,母亲做的所有事情,都告诉了他。

  拿出桓王的证词。

  「是我父亲的字迹。」

  他看着哽咽不已,肩头微微抖动,手更加的冷了。

  我心头一紧,扶着他的肩膀,像小时候一样,抱住他。

  「桓王哥哥,往事已去,舅舅疼你,你莫要辜负我们。」

  他怔怔的看着我,泪如雨下。

  「是我母亲执迷不悟,我回去定会拦住她的,琦月你等着我。」

  我赌赢了。

  14

  桓王将他了解到的情况悉数告知于我。

  他母亲本想利用婚宴,毒杀皇帝。

  谋朝篡位,杀尽当年牵扯之人报仇。

  可如今婚宴没有了,便在另外筹划。

  我让他仔细查证,找到相关之人,务必拦住此事。

  很快,他便把在宫中的奸细,找了出来。

  皇后,皇帝,太子身边,都有王夫人的人。

  筹谋至此,非一日之功。

  王夫人她,恐怕难再回头。

  我把奸细的名单送进了宫里,皇后说要人赃并获,需等待时机。

  一连三日。

  桓王一点消息也没有。

  我甚至开始怀疑他骗了我。

  就在这时,我收到了桓王的书信和他的死讯。

  他的亲信亲手把遗书和认罪书交给我。

  遗书中说。

  「母亲一意孤行,吾唯有以死明志,平两家恩怨。

  家中此后只剩她一人,于皇位再无威胁。

  拜请告知皇上,饶恕她。

  终究是负了你,琦月。

  愿尔日后珍而重之,再觅良缘。」

  我捧着信,不敢相信,

  上一世他亲手杀了我,而这次,他竟然为此自尽。

  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。

  我冲到他家中,大堂已是挂上了白布,灵柩停于堂前。

  他就那么冰冷的躺在里面,脖子上一道深深的血痕。

  我知道割喉的感觉,血喷溅而出,身子慢慢发冷。

  他的亲信说,桓王这三日与夫人顶撞。

  茶饭不思。

  于今日用刀自尽于夫人面前。

  当场殒命。

  「你说过让我等你的,你骗我。」

  我扶着灵柩,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的喊着,我恨。

  恨他母亲,一意孤行,连儿子都不顾。

  恨他不告诉我,我明明有机会,救下他的。

  更恨我自己,为何不再缜密一些,让无辜之人枉死。

  王夫人穿着丧服出来。

  看见我便哭着骂道。

  「都是你个贱妇谣言蛊惑我儿,你还有脸来,还我儿子命来啊。」

  我爬起来,揉揉膝盖,转身一巴掌重重地煽到她脸上。

  「你个毒妇,害死你亲儿子还不知悔改。」

  她摔倒在地,我蹲下去再一巴掌。

  「桓王给了我认罪书,他是以死替你顶罪,望你好自为之。」

  她发髻凌乱,满脸红肿,嚎啕大哭,再没有半分体面。

  15

  桓王自尽,帝后都十分惊诧。

  桓王一生坎坷,父亲谋反,母亲又做下如此的滔天大罪。

  他是忠良,也再无立足之地。

  所以他不得不死。

  皇上看了认罪书,答应留孤母一命。

  可天不遂人愿。

  善楼的消息传来。

  兵部尚书贺大人前日押着钱粮都送往了通州。

  他的儿子在通州大营。

  想来,他归来之时,便是动手的时候。

  他们这艘大船,已停不下了。

  16

  此时已在回程的路上了。

  我写了一封信送去皇宫报信,怕等里边反应下来就来不及了。

  我拿着桓王的书信,赶忙去了秦将军府。

  他不在府里,在军营。

  军营在八十里开外。

  我只好丢了马车骑马去找。

  从前是桓王教我骑马的。

  他总是给我配上厚厚的垫子,告诉我骑慢些,小心一些。

  如今我却什么也顾不得,就这么上马飞奔。

  三个时辰方到军营,天已黑了。

  一下马,腿已经不受控制,飞奔之中不觉得,大腿都磨破了。

  直直倒在地上。

  我大叫着。「我是郡主,我找秦将军有急事。」

  看着门口守卫进去通报。

  我安心躺着了。

  没一会儿,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。

  他问我怎么了?

  「我骑马飞驰而来,腿伤了。」

  他一下明白了,直接把我抱起来,穿过层层守卫的军营,和无数兵士的目光,直接放到榻上。

  我的脸还没红,他就先红了。

  「军中都是男子,你的伤我取些药你自己上吧。」

  「先说正事,贺大人和他通州的儿子恐怕会带兵来犯,桓王已死,这是他的认罪书,你要速速出兵救驾。」

  他眼神清明,好看的嘴唇微微抿起。

  「没有军令,私自出兵是死罪。」

  我强忍着痛坐起来。

  「通州到此地需要多久?我收到消息时他们已经出发了,昨日一早出发的。」

  「若是急行军便是一日一夜,若是要战斗,想来路上会休整,最好的时机是明晨开城门进攻。」

  他理智的分析着局势。

  「我是郡主,皇帝是我舅舅,你觉得我是反贼还是救驾的可能更大?」

  「这样你拿纸笔来,我写一份陈情书给你,若是没有事自然最好,若是出了事,就算是我骗了你我一个人顶罪。」

  他虽多疑,却也不是傻子,结合先前知道的情报,他很快做出了决定。

  「好,我这就带兵去。」

  事情落定。

  紧绷的心弦一下断开。

  我狼狈不堪的哭了出来。

  腿上的疼痛,心里的委屈,都抑制不住的往外发散。

  他一下慌了神,不知道做什么,连忙去给我倒了杯茶递过来。

  我接过就一口干了,哭的更大声了。

  「郡主别哭了,等下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?」

  我瞪着他收了声,揪着他的袖子擦了脸。

  「给我找辆马车,我要回京城。」

  他默默送了药退出去守着。

  「可还能走路?」

  我摇摇头。

  他又把我抱起来送进马车。

  马车上铺了厚厚的褥子。

  「多谢将军」

  他不语。

  17

  行至一半,便接到了皇后的懿旨和军令。

  马车进城时天已经快亮了。

  他派人送我回家。

  我强撑着拒绝,上了城楼。

  我扶着城墙静静望着。

  下面密密麻麻的兵士,如蚂蚁一般。

  可我知道,他们有血有肉,有妻儿子女。

  这场仗,我不想打。

  秦臻排兵布阵后,也来了城楼。

  冷风吹过,我鬓边的细发划过他的脸颊。

  他问我为何不走。

  「我不想打仗。」

  「是你要我带兵来,为何又不想打?」

  「我要你来,是要护驾,要胜此局。可两边的兵士,皆是我朝子民。」

  我回头看着他刀削斧刻般冷峻的面庞,细长的眼里竟都是温柔。

  「哪怕只伤一人,我也万般不愿,一旦开战更是血流成河。」

  他看着我,并不说话,冷冷的表情,看不出情绪。

  「将军我有一计或可一试。」

  我让他把桓王和王夫人都带过来。

  把桓王的尸体高高吊在城门口,王夫人绑起来站在一旁。

  贺大人很快就到了。

  果然,他们没有立刻进攻。而是混乱了一阵。

  我让人喊话,请贺大人上楼一叙。

  「贺大人,儿子可是你亲生的么?」

  他一身戎装,不怒自威,与那日在后院截然不同。

  「郡主说什么胡话?」

  「我今日许你儿子一条生路,你带上王夫人,一同下狱,与她对质,你儿子是不知情,被你们蒙骗救驾而来的,投降于秦将军,可活。」

  「我如今兵力大于你们,若是强攻,不出三日,便能直入皇宫。」

  老东西心智坚韧啊。

  「贺大人,三日之后呢?各路藩王起兵,你如何自处?」

  贺大人本无意于皇位,只想与王夫人一起,拥立桓王后能高官厚禄,双宿双飞罢了。

  「谋反无非是为了拥立新主,或自立为王,如今桓王已经没有了,你想拥立谁呢?」

  「若是自立为王,你无需与王夫人合谋,想来你是为了王夫人吧。而王夫人却没有将桓王的死讯告知你,让你继续行动,你认为,是为何?」

  一连串的疑问抛给他,他不由得心惊肉跳。

  他与王夫人的私情处处小心谨慎,自以为隐藏的极好。

  没有想到被我这样一个小女子猜到。

  他更没想到,他心心念念的王夫人摆了他一道。

  桓王死了,计划也暴露,王夫人此时就只是飞蛾扑火的报复,半分后路也没有。

  可他儿子,是无辜的啊,若是没有后路,他断不会行玉石俱焚之事。

  他犹豫不决。

  「贺大人一往情深,我身为女子也很为感动。可若是我的男人我必不会陷害他绝后,我必会护他远离这是非,王夫人于你,恐怕利用多于真心。」

  「你的儿子是无辜的,我和秦将军愿保他一命。」

  我拉着秦臻的衣摆,轻轻扯动。

  他斜眸看我一眼,明白该配合一下。

  「贺大人,若他降了,我秦臻,愿收他入我军中。」

  贺大人深深的看了秦臻一眼,眼底有一丝动容。

  「秦臻,你与老秦长的很像,我便信你一回。」

  王夫人以为贺大人情根深种,却没有想过,他的骨肉亲情也是情。

  18

  他们都被下了诏狱。

  据说当堂对质的时候,贺大人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王夫人身上。

  王夫人知道他不战而降,也是一盆盆脏水往他身上泼。

  场面一度十分难看。

  还未将他们判决。

  善楼传来消息。

  我心里一惊。

  辽军要起兵了。

  若是那日真的起了刀兵,两败俱伤,我们便是内忧外患同时开战。

  是一个马匹商人,家里的消息。

  他与辽国做马匹生意。

  据说他在边境,被辽军的人抓了,家中变卖了家产要去赎他。

  可这样大的事情,没有真凭实据,是无法说服朝堂的。

  我只好去找了皇后。

  「此事若是真的,恐怕城中有奸细混入,昨日刚刚起事。他们不可能这么短时间收到消息且做出行动来。」

  「消息到边境黎州,八百里加急,一日可达,奸细有如此传信速度?」

  皇后面色一沉,细细思索了一番。

  「此事蹊跷,我会派人去那边交赎金细探一番。」

  「那人信中说绑匪要他的妻子去送赎金。他家中只有老母与妻子,幼子,并无兄弟。」

  「如此紧急,不如让我去吧。」

  「此去恐怕有去无回,你可想好了?」

  「家国有难,望不辱命。」

  我对着皇后微微一拜。

  「我即刻出发,若无回,望皇后娘娘替我照顾家人。」

  「郡主大义,本宫便派秦将军带二十人送你。」

  19

  刚刚回府收拾了行囊衣装。

  秦将军的人马便到了。

  他见了我眉头微微皱起。

  「你竟带着个丫鬟去刺探军情。」

  我白了他一眼。

  「将军,我伤还未好呢。」

  「对了,我们去那商人家中一趟。」

  「去做什么?」

  「拿东西。」

  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那商人府中,告知来意。

  那夫人听我愿意替她出面去土匪窝,欣喜落泪。

  我拿了信,赎金,还让一众人换了他家的衣裳。

  「夫人若有什么信物,你夫君认得的衣裳首饰都给我一套吧,既要装你,便装扮的像些,莫让旁人瞧出来了。你直接跟我走吧,装作我的丫鬟,还有些事情问你。」

  时间紧迫。

  我们一行人又是日夜不停赶路。

  在路上我细细盘问了商人的情况,体貌,性格。

  剩下的,便是随机应变了。

  我在马车上颠簸了三日,可算是到了,我这身子骨恐怕再经不起多一日了。

  「郡主,我们先找个落脚处吧。」

  秦将军一脸胡茬,灰扑扑的,他骑马比我们坐马车还要辛苦。

  「烦劳将军去主街,找最好的客栈,把人散在隔壁或者对面的店里。」

  「我们人多太打眼了。」

  安顿一番,大家都好好歇了一晚。

  第二日,我们便去接头的赌坊。

  我将三个筹码,放在主桌上,赌三局,就会有人传信。

  回到客栈,秦将军已跟上了那人。

  半夜传来信,那人去了关内的一个皮料商那。

  想来是和军中的人有联系,还得挖到源头,若是只抓了他们恐怕不行。

  次日一早,小二说有乞丐送来一封信。

  「信里说明日午时,东市集老张馄饨摊见。将军如何布防?」

  「我派了五人盯着那边,还有十五人我会在你身边封住街口。」

  「大隐隐于市,想来他们人也不会少。」

  「明日他们出发来多少人我们应当会提前知晓。」

  「罢了,消息最要紧,不急于一时抓住,派人细细跟踪头目几人。」

  秦臻虽在军中长大,却还未曾真正打过仗,真刀真枪地杀过人。

  他十分谨慎地一一部署。

  市集上人山人海,琳琅满目的各色货品被摊主大声的叫卖着。

  馄饨摊上,只寥寥几个桌子。

  我和两个丫鬟一桌,秦将军一桌。

  来人粗制布衣,相貌平平,大咧地一坐。

  「夫人可带足银子了?」

  「一手交人一手交钱,我还未见到人,你便也见不到钱。」

  我用手绢擦擦手,漠然回道。

  「你还敢跟我谈条件?信不信我宰了他。」

  他似是没想到,一个妇人如此嚣张的和他谈条件。

  「我变卖了所有家产才凑齐的钱,若见不到人,那又没了丈夫又没有钱,可如何活?」

  「夫人好胆量,你往那边的面摊子瞧瞧。」

 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瞧去。

  商人的夫人立刻回到。

  「夫人,是老爷呀。」

  只见那边,三人并排而坐,想必是中间那发髻凌乱的那位,他殷切的往我们这边望着。

  我让丫鬟掏出银票。

  他一张张查验,眼神贪婪的放光。

  他抬手示意放人,「夫人告辞了。」

  只见几人迅速隐匿于人群之中。

  我带着王老爷进了茶馆雅间,当即审问。

  王老爷虚弱至极,一日就一餐,被绑在一个废弃的宅子里,只见过一人,今日收钱那一人便是送饭之人。

  原先他死里逃生的,去送信的亲信说,抓他们的人里有一个是辽国人且有军中习惯。

  秦臻补充道。

  「今日那皮料商那,来了五人,其中一人,有军中之习惯。」

  「如此谨慎,想必身份特殊。」

  既是皮草商人,那必定有生意往来之人。

  「那明日我们便去进货吧。」

  借着进货之名,我们探得皮料商的亲哥哥便是辽军中的一位部落首领。。

  这几日他买了大量的盐巴,布匹,看着都是要运出关的,备战还是过冬都不好说。

  因为一到冬日,积雪难行,那边自是要多进物资的,眼下已到秋末。

  我怔怔的吃着晚饭,时间不多了。

  突然秦臻冲进来一把掀了我的碗筷。

  我瞬间怒气冲天。

  「你发的什么疯?」

  他神色凝重的道。

  「有毒。刚刚先吃的一个人,直接口吐白沫,满脸红疹。」

  我腾的一下站起来,后脊一阵发凉。

  绑匪要杀我们,那为何当时不杀,是怕引起官府调查?所以下毒。

  是了,死了几个外乡人,看起来像疫病,立刻焚烧,无人能晓。

  「不好,该是要跑了,快收网。」

  他们的人都是乌合之众,且毫无防备。

  二十几人全被绑起来摆在院子里。

  在萧瑟的秋风里瑟瑟发抖。

  我一进院子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
  那人一身素锦,京中样式,跪在地上腰却挺直。

  「王夫人?你命可真大,竟能从天牢跑到这里来。」

  她面上挂着鄙夷的笑道。

  「你个贱妇命也大,毒都毒不死你。」

  我伸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她脸上,手都胀痛,转头看着春桃。

  「春桃,替我接着打,打到能好好说话,便带进来。」

  春桃满脸的跃跃欲试。

  我先挑了个贼眉鼠眼的问。

  秦臻去审那皮料商。

  他们听那首领说的是下一场雪时开战,所以要早早屯下物资。

  今晚他们便要带着货走,下毒确不是他们做的。

  本来也无冤无仇,拿了钱,起了战事就不会再来往了,没有必要杀人。

  看来,是我露了脸,引的王夫人亲自下的毒了。

  但王夫人只知道我们那家店里是七个人,剩下的人她不知道,否则后果不堪设想。

  王夫人被春桃打得脸肿的像猪头。

  「你通敌叛国,都传了些什么消息出去?」

  她似疯魔了一般笑着。

  「哈哈,我儿得不到的皇位,那我便毁了他。」

  这算是默认了,原来是她传的消息出去,举事若成,就提前备战,失败就玉石俱焚。

  「成王败寇,你杀了我吧。」

  我冷冷盯着她。

  「你既通敌,有人救你,有退路却不告知贺大人,你在测试他的人心。可你怎么不想想,他在意皇位,与你合谋干什么,他不过是一心念着你罢了。」

  人心难测也不可测。

  这一句话戳穿了她的伪装。她仿佛被人扒光看见了丑陋的自身。

  「桓王真是白死了。」

  羞愧,怒意,都化作眼泪,从她那肿胀的脸上静静的淌下来。

  上一世,我被她的谋划,桓王的手害死了。

  这一生我需得还给她。

  桓王啊,你怎么这么蠢啊,你母亲根本就药石无医。

  我便送她与你地下相见吧。

  我握起小刀,一刀插进她的胸膛。

  喷溅的鲜血染红我的手,我却并不害怕,还有什么能比死过一次更可怕呢?

  两家的恩怨便就此了结了吧。

  20

  把人交给官府,又提醒了守军,想必消息一日就可送到皇帝舅舅手中。

  我们往回启程了。

  这一路山川秀美,珍馐各异,悠游自在。

  我从未离开过那座城池,天下之大,今窥得一隅,我心向往之。

  回到京中,论功行赏。

  我要了一块封地。

  听说秦臻要了一纸婚书。

  我正在家中喝茶,母亲告诉我竟然是与我的婚书?

  我还没回过味来。

  我们也未曾眉目传情吧?

  他何时看上我的?

  老天爷开的什么玩笑,我好不容易就要去封地自由了。

  这天杀的竟然要娶我?

  我放下吃食就往他府里奔。

  「姓秦的,你什么意思?」

  他阴冷如冰山的脸,竟出奇的翘起嘴角。

  「自是爱慕你,琦月。」

 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,我拿起他府里的杯子,花瓶就砸。

  「你说人话,为何要娶我?你有什么阴谋?」

  他戏谑的嘴角一沉。眼神变得十分认真。

  「琦月,你我之间,门当户对,患难与共。京中各家联姻,送妾,我都不需要,也不敢要。我的后院是我的后背,交给你我才安心。」

  「你安心你就娶我?你不怕我不从,在你后背杀了你?」

  「琦月,你心中有天下,爱自由,若嫁于旁人,用你争权夺势,困你于府中,你可心甘?你若嫁于我,我的后院只你一人,家中之事也皆由你做主,你愿意去哪便去哪。边关战事逐渐焦灼,想来我也要上战场了,若我有事,你便替我接了这将军府,彻底自由了。」

  糟糕,是心动的感觉。

  条件属实是不错,他知道我要什么。

  相貌堂堂,身姿挺拔,文武双全也算。最重要的是家中还无父母,还可能马上做寡妇,继承遗产。

  这买卖属实是不亏啊。

  我思前想后,小心驶得万年船。

  「你说的如此动人,可我怎么知道是不是骗我?你写封和离书我便嫁你。」

  他无奈的苦笑道。

  「好。」

  21

  大婚之日。

  盛大非凡。

  我坐在婚房等待,却心中惴惴不安。

  同样的场景,那些画面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回荡。

  上一次的婚宴太过血腥。

  那些痛苦,仇恨真真切切的扯动我的心脏如跗骨之蛆。

  一双大手揭开盖头。

  白皙的皮肤透着酒醉的潮红。

  他递过合祭酒,我怔怔地喝下。

  一双手搭上我的肩,我下意识地急急推开。

  他的眼忽的睁开凝视我,缓缓抬手,抚过我额角的冷汗。

  「你在害怕我?」

  自然不能告诉他真相,他也不会信。

  「我,我害怕。」

  他轻叹了一声。

  「那我,今日不动你,安歇吧。」

  我们就这样,各自洗漱,安静的躺着。

  他突然翻身将我拉入怀中,用手轻抚我的背脊。

  「别怕我,我会待你好的,我心悦你。」

  借着微弱的月光,我看见他的眼中是温柔。

  心里的不安渐渐的消散。

  却急急的跳着,多了一丝悸动。

  「你何时开始喜欢我的?」

  他薄薄的唇勾起来,语气轻柔,娓娓道来。

  「从你在军营里被我抱起那时,我觉着你勇气可嘉,为了救驾报信腿也不要了,又在军营被那么多男子看见我抱着你,便担心你名声都不顾,日后如何嫁人?

  后来你在城楼说那番话时,我心已明,你如大丈夫般热血,如君子般仁慈,如商人般聪慧,我此生定要娶你。」

  「那你为何不告诉我,去边关一路上还那么冷淡?」

  「我怕你不喜欢我,会逃,你那么精明,我怕抓不住你,所以我只能默默等待时机。」

  「所以,你用给我自由作饵,用赐婚作网,像猎人一样静等一击即中。你藏的也太深了吧!你这是骗婚。」

  「你如今已经成为我的夫人,以后我都不会瞒你了!」

  他说着紧紧抱住我,微热的气息洒在我耳边,像一根羽毛轻轻扫过。

  「洞房花烛,莫要辜负。你可还怕么?」

  我将手搭在他腰上回应。

  22

  新婚一月,他便自请去瀛洲御敌。

  娘亲心疼的安慰我。

  「莫要担心,那里都是秦臻他父亲旧时的兵马,

  定会护好他的。」

  我笑着道。

  「母亲,我虽有些喜欢他了,还不至于为他相思肠断呢!」

  他临走时,嘱咐我一定要给他写信。

  我却道正好趁此时去封地住些日子。

  他冷脸皱眉,似疑惑又似恼怒。

  「你夫君出行,生死未卜,你竟不担忧还有心去出游?」

  看他心情不佳,我心中飘过一丝羞愧和不忍。

  这些日子他着实待我极好,事事都依我,还时常带我四处游玩。

  「那边离你更近」

  我胡乱驺了一句。

  他的脸色瞬间转晴。

  「原来夫人想离我近些,夫人心里是有我的。」

  他用力地抱了我一下,转身上马离去。

  我看着他一袭黑衣,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,心里突然缺了一块。

  暗自念道,你定要平安。

  我原以为,我不会挂心的。

  23

  到了封地,发现此地物产丰饶,民风开放,确有三三两两的难民在街市游荡。

  我查看了税收,粮仓,竟发现税率也极高。

  皇帝舅舅竟给了我如此宝地,

  我不禁想起前方战火连绵,是何等落差。

  他书信甚多,日日都有,忽的一连两日,未曾有消息。

  我心中隐隐感到不安。

  唇亡齿寒。

  上一次这样爽约的桓王是自尽了。

  如果前方战败了,按理说应该是有消息的。

  我甚至想派人前去查看了。

  却收到他一封信,只五字。

  【月月,没钱了。】

  我一下笑了出来。

  想来是山穷水尽了,斟酌再三,不知如何开口。

  我立时想到前几日说的大雪纷飞,派人快信前去,也是五字。【缺哪些东西?】

  【冬衣三千,约三千两。粮草尚有】

  幸好此地富饶,商户极多,很快便凑齐了三千快马送去。

  激战一月,辽军退兵。

  他回朝复命,军功卓越,皇帝舅舅有意替他封爵。

  他却道「保家卫国而已,无意权位。」

  只要了银钱犒赏三军,上交了兵符。

  人人都说他高义。

  次月皇帝驾崩,留下遗命。太子继位,皇后监政。

  皇后封了他为摄政王。

  他却应了,将印扔给了我,日日跟在我身边。

  我问他为何?

  他道,「怕你跑了,你如今掌印,娘娘可是知道的,你若敢跑,全天下都会替我找你。」

  我牵着他的手,没忍住笑出来。

  「我早就不想跑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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