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故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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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主子,主子……”耳边是云雀在叫她。

苏绣睁开眼眸,才发现满脸是泪。

好奇怪,为什么要流泪呢?

云雀忧心忡忡,“主子又做噩梦了,要不要奴婢去请太医过来瞧瞧?”

苏绣愣愣坐在床榻上,目光不知看向何处。

云雀叹了口气,心里格外紧张。

自从上次从春晚宫回来,主子就一直这样,终日魂不守舍地盯着窗外发呆,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。

早知会这样,她就该拦着,不让主子去见陈妃最后一面。

苏绣若有所思回过神,低声自语:“我真的是苏绣吗?”她拼命回忆过去的事,只有一片空白。

苏家的事,包括这具皮囊,她都觉得遥远而陌生。

陈念临死前的话,在她耳边回荡,“去安浅宫下的地牢,知道真相后,你就自由了……”

她真的能够自由吗?

“云雀,我想去安浅宫。”苏绣沉声开口。

云雀吓得不轻,脸色微白,“主子你要去那做什么吗?皇后娘娘住在安浅宫中养病,皇上下过命令,不许任何人靠近安浅宫一步。而且……奴婢听闻安浅宫附近闹鬼,从那经过的宫人时常听到女人的哭声,凄惨极了。”

苏绣笑了笑,“云雀,这世上比鬼更可怕的是人心。今夜你我换一下衣裳,你待在归晚宫,我出去一趟。”

自她跳过华裳舞惹怒慕羽琛后,他不再踏入春晚宫一步。

正因如此,才给她离开的机会。

夜深了,深宫内寂静无声,只有气死风灯在风中摇曳,发出吱呀吱呀轻响。

苏绣换上云雀宫裙,带着归晚宫腰牌,一路在黑暗中躲躲藏藏,向安浅宫走去。

偶尔遇上太监被盘问,她低着脸,小声回答:“奴婢是归晚宫宫婢,出来为主子倒夜香。”

太监见她腰间挂着归晚宫的腰牌,手里拎着木桶,便也不多问,挥着手道:“快去快去……”

这一路还算太平,未被人识破。

但到了安浅宫门前,苏绣犯了难。

安浅宫前守卫森严,御林军执戟而立,莫说是个人,就是个苍蝇蚊子也非不进去。

就在此时,忽然苏绣被捂住嘴,拽到了宫墙后面。

她一边呜呜挣扎,一边狠狠在那人手心里咬了一口。

“嘶,小野猫,牙齿真利。”魅惑低沉嗓音响在她身后。

“西凉二皇子?”苏绣一脸诧异,这人她在琉璃阁见过一面。

赫连祁抱着手臂,俯视她,“大半夜不睡觉,偷偷摸摸在皇宫里乱转什么?你不是慕羽琛宠妃吗?他没陪着你?”

苏绣垂着睫羽苦笑,“你弄错了,我从来都不是他的宠妃。”

“那正好!”赫连祁一弯唇角,抓住她的手腕,“你和我去西凉吧!反正他也不要你。”

去西凉就能离开皇宫,苏绣犹豫了一瞬,拽回自己的手,“男女授受不亲,二皇子莫要说笑。”

赫连祁桃花眸微眯,不悦道:“谁和你说笑,我是认真的。算了,也先不勉强你。你是不是想进这座宫殿?”

苏绣望着戒备森严的安浅宫点了点头。

“这点小事而已。”赫连祁轻笑一声,转身蹲下,指了指自己后背,“趴上来,我带你进去。”

苏绣望着他背影,脑海里又有画面闪过。

山路崎岖难行,少女嘟囔:“我走不动了。”

玉冠华服的少年无奈蹲下,“上来吧,我背着你走。再晚一点,山顶上的落日就要看不到了,阿晚……”

阿晚……谁在叫她?谁叫阿晚?

赫连祁回首看了一眼,不满道:“小野猫,你发什么呆。还想不想进去了?快点趴上来!”

苏绣趴了上去,风从耳边吹过,赫连祁带着她跳上殿顶,躲过御林军守卫,从窗户进入安浅宫。

宫殿内漆黑一片。赫连祁从袖中掏出一颗夜明珠照亮。

“小野猫,你是不是来错地方了?这宫殿里连鬼都没有。”赫连祁随手在橱柜上摸了摸,指尖满是尘灰。

苏绣仔细打量宫殿,“这是宋皇后住的地方,世人皆以为她闭宫不出是在养病。”

“养病?”赫连祁嗤笑,“不会是被慕羽琛那个暴君囚禁起来了吧?”

苏绣没有说话,黑暗中不知从何处传出女子惨叫,让人毛骨悚然。

“慕羽琛你不得好死!你杀了我,杀了我呀!”女人嘶哑惨叫,一波波在宫殿深处回荡。

赫连祁循着声音找了过去,“在墙后面!”

赫连祁找到关窍,轻轻一扭,墙后竟出现一条通道,“你要不要进去看看?”

安浅宫,地下监狱……一切如陈妃所说。

心中疑惑越积越多,凉意从脚底聚起。

陈妃说她不是苏绣,她到底是谁?

苏绣按捺住心中不安,“我来这就是为了找到宋皇后,她很有可能就在下面。”

走过幽暗的长梯,几支火把照亮视野。封闭空间弥漫令人作恶的腐烂臭味。

地牢中央几道沉重锁链,扣住漆黑深坛,腐烂臭味就是从坛中传出。

听到有脚步声,坛中乱颤,女人尖利叫骂再次响起,“慕羽琛,我恨你!你杀了我,让我解脱吧!”

“宋倾晚死了又怎样?她争不过我,她活该……你凭什么这样折磨我?”

凌乱黑发下一双腥红眼睛,怨毒地盯着他们!

坛子中央真有一个女人!

饶是赫连祁,都忍不住脸色发青差点作呕。

“你们是谁……”嘶哑声音断断续续,如指甲划过骨头。

“你是宋皇后?”苏绣不敢置信,迟疑开口。

六宫无妃,盛宠一时的宋皇后啊……居然被断去四肢,做成人棍浸泡在坛子里,求生不得求死不能!

“宋皇后……哈哈哈……”坛中女人疯狂大笑起来,“居然还有人叫我皇后!你见过被做成人棍的皇后?他恨我,却又不敢让我死。一遍遍折磨我,他才能活下去。”

“你让我觉得熟悉。”坛中女人盯着苏绣,“你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?”

“我想知道我是谁……陈妃让我来找你。”

“陈念?她死了吗?”坛中女人鄙夷地问,“她以为凭着相似的脸能代替那个人,她错了。宋倾晚就是宋倾晚,谁也代替不了!”

苏绣一震,她再次听到宋倾晚这个名字,“陈妃她已经死了,被皇上赐死了。”

“果然……那个男人除了宋倾晚,谁都不爱。”坛中女子冷笑,腥红眸盯着她,像是分辨了许久,“他逆天而为,终于还是成功了。”

“你换了模样,我也不会将你认错,你是她……”坛中女子声音哑了下去。

赫连祁皱着眉头,“你们在说什么,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明白。”

苏绣抿着唇,不知该不该相信她的话。

“宋倾晚,他为了你,将我折磨成这样。不过他也要死了,我黄泉路上还有个伴。他到最后还是属于我!”坛中女子痴痴诡异笑着,腥红眼中滴下泪。

“我如果是宋倾晚,为何会没有记忆?”苏绣执着问道。

“你恨他,你一旦有记忆,又怎会回到他身边,入宫为妃?”坛中女子幽幽道。

苏绣心冷到冰点,“当年宋妃到底是怎么死的?”

坛中女子猛然抬头,鬼魅狞笑露出森然牙齿,“宋倾晚你不该忘的!他让你每日放血做药,害死你的孩子,灭了你全族亲人,亲手射杀你的师父,夺去你的一切。这样的血海深仇,隔着山海沟壑,你怎么能原谅他,重新爱上他?”

她每说一句话,就像撕开一道裂痕,血流了出来,陈年伤疤展露出来。

苏绣颤抖着,微微往后倒退。

“不会的,不会的……”她在为谁辩解,或是纯粹不敢相信这段往事。

慕羽琛说过爱她,为她做过莲子羹,在药香谷为她撑船的男人,怎么会做出这样残酷的事?

“宋倾晚你真可怜,兜兜转转你又回到了他的身边,你曾发过誓要让他痛失所爱,孤寡终老。”坛中女子啧啧唇角,似怜悯,似同情,似鄙夷笑话。

“你应该杀了他才对!”女人嘶哑声音充满鬼魅的蛊惑。

身旁赫连祁听不下去,他用力拽过苏绣,“和我走,别听这女人的鬼话!世上岂会有起死回生这种事?”

苏绣的脚生根般站在原地,她信坛中女人的话,她不止一次怀疑自己的身份。

“想要验证也不难,宋倾晚死后一直没有下葬,她的尸首放在玉棺内。而玉棺就在乾华宫。”

“大红色的嫁衣也掩不住她身上累累伤痕,每一道伤痕皆是慕羽琛所赐。那个男人有多爱她,伤她就有多深!”坛中女子声音怅然,仿佛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,悠远而痛苦,“他的爱是折磨!”

苏绣转过身,不愿再听下去。

赫连祁追在她身后,“喂,你要去哪?你不会真信这个疯女人说得话吧?”

苏绣停下脚步,清眸亮得灼人,“送我去乾华宫。”

坛子里的女人发出嘶哑哀求,“杀了我吧……姐姐。”

其实,她进宋家见到秋千架上的宋倾晚时就想叫她姐姐,可是她只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女,身份卑贱,不配做她的妹妹。

在宋家,只有宋倾晚不嫌弃她的出身,给她簪花,给她庆生,给她裁制新衣……将她当成亲妹妹。

我呀,只是羡慕嫉妒你,才想抢你的东西。

别恨我……

这声姐姐穿过岁月,荡涤过爱恨,一直传入苏绣心底。她没了记忆,这一声“姐姐”却令她声泪俱下。

剑锋划过喉咙,坛中女人唇边挂着浅笑,解脱的笑容如孩童纯真。

那年花开正好,秋千架上的小女孩笑靥盈然,眸光晶莹无邪,“浅浅,你以后就是我妹妹啦!别害怕,我会照顾你。”

阿晚,对不起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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