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 对不起,我爱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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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茵把两份林如辉签完字的员工招募表交给丽萨,后者迅速浏览了一遍,松了口气笑道:“不容易,终于搞定两个!”

成茵耸肩,“别忙高兴,还有个expert级别的位子空着呢!人看了没有一打也有十个了吧!”

“哦,那个呀,吉米说不着急。”丽萨眯了下眼睛,思忖道,“我感觉他好像已经有中意的人了。”

“真的?”成茵意外,“那为什么不赶紧招进来?”

“这我就不知道了。”丽萨笑笑,“是我猜的,也许没这回事啦!”

丽萨做人事好多年了,看人方面有惊人的直觉,所以即便只是猜测,成茵觉得也八九不离十。不过她对林如辉选定的那位神秘新人也没有太多好奇,反正不会是自己。

从人事部出来,成茵在走廊上迎头遇见高翔,两人都有些尴尬,互相笑了一笑,高翔特地停下脚步,“芬妮,最近怎么样?”

“还可以。”成茵当然不能在“前”上司面前大肆渲染现在的志得意满。

“那就好。”

高翔神色犹疑,似乎还想说些什么,成茵的视野里出现了林如辉的身影,他很快就看见与高翔对立的成茵,并叫了她一声,“芬妮!”

“吉米叫我,我先过去啦!”成茵想乘机摆脱高翔。

高翔仓促地点点头,留给成茵一脸落寞的神情。

成茵跟着林如辉进了他办公室,他指示她在对面的椅子里坐下,脸上始终带着一抹笑意,跟他共事了一段日子,成茵知道这是他比较高兴时候的表情。

“先考你个问题。”

成茵好奇地看着他。

“假如你手上有一个亿,你打算怎么用它?”

成茵飞速思考了几秒,如实回答:“存银行。”

一个亿,按目前的利率算,每年光利息就有上百万,一辈子吃喝不愁了!

林如辉笑起来,他的笑声很富有感染力,“看来你不适合做商人。”

成茵跟着笑笑,心里有点不以为然,她也从没想过要投资做生意。

“你得知道,逐利是商人的本质,即使他手上只有一块钱,也会想方设法把它变成四块钱来用。”

“哦。”成茵懵懂地点点头,不明白林如辉这没头没脑的开场白后面究竟藏了什么主题。

“来,看看这个!”林如辉递给她一份不薄的材料。

成茵扫了眼封面,吃惊地发现居然是瑞远的项目投标草稿。

“吉米,你需要我做什么?”她没有擅自打开,先谨慎地问。

林如辉双手交握,搁在光洁的台面上,神色自如道:“瑞远的目的,就是要咨询公司帮他们解决如何把一个亿当成四亿来投资的问题。”

他停顿了一下,仿佛在营造重点,其后才道:“芬妮,我想让你来接这个单子。”

“啊?!”成茵呆掉。

“不出意外的话,瑞远这个project应该是本年度公司里最大规模的一个,芬妮,你很幸运。”林如辉欣赏着她呆若木鸡的样子。

“可是,”成茵脑子里的神经全都打了结,“可这不是,是高登的project吗?”

“昨天他已经正式移交给我了。”

“他会愿意?”成茵一脸的不信。

林如辉轻笑一声,“Project是公司的Project,不是某一个人的,谁合适做就理当让谁接手,高登是经理人,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,你也太小看你老板了!”

成茵没有被林如辉这番解释说服,她怎么也想不通,凭什么高翔不适合做的项目,她来做就适合了?!

她没法把这个意思直白地表达给林如辉,毕竟他对自己委以重任也是好意,想了想欲婉转拒绝,“我怕我做不来,以我现在的资历,做做小case倒是可以,但一下子要接这么大的……”

“你的自信呢?”林如辉收起笑,脸忽然绷得有点严肃,“我以前跟你说过的你全忘了?做事顾虑太多,注定永远只会停留在原地。”

成茵低下头,不敢开口了。

“再者,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,还有我帮你。”林如辉放软口气,“我会全程跟这单,直到成功的那一天。”

谈话至此,成茵终于意识到,不管自己答不答应,瑞远都会落在她头上,而且,她也清晰地明白一点,与其说是自己在做,不如说成是自己在前面顶着,背后则有林如辉全力撑着,怎么算,她都没理由输,更没道理害怕。

但是,似乎还有一个疑问。

“……为什么……是我?”

“我很早以前就说过,会给你机会。”林如辉的笑容既得意又含有几分成茵难懂的深沉。

直到下班回家,成茵的晕眩感还经久不散。

她没想到,在AST龟缩了差不多一年后,一个大单会不偏不倚砸中自己。

此前,她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助理,而此后,她很有可能因为名扬四方,这是一个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。

坐在车上,她反复盘算,忽然觉得自己真没必要害怕,退一万步讲,就算最后真搞砸了,大不了她不在这一行混呗。

总之,无论她怎么算,她都不会损失什么,这绝对是个利大于弊的机会。

整理清楚思绪,成茵重获振奋,同时也感到肩上的担子仿佛一下子重了许多。

既然接了,她就不允许失败,她必须全力以赴,不辜负林如辉对她的期望。

很晚了,成茵还在书桌前孜孜不倦翻阅瑞远的资料。

妈妈敲门进来,“怎么还没睡?”

成茵头也不回,“你不也是。”

成茵没有和父母长期怄气的习惯,不过这次因为老爹胡乱撮合她跟杨帆,还是令她恼火了一阵,每回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深更半夜造访她房间想跟她谈谈心时,她都会觉得头疼。

周妈妈果然不是光来关心她一下这么简单,在门口略站一站就不请自进,一屁股坐在成茵床上。

“最近又在忙什么呢?天天搞到老晚,女孩子得早点睡,不然皮肤会变粗糙的。”

成茵不想听妈妈废话,转过身来直接问,“妈你有事就直说吧。”

周妈妈笑,“爽快!果然是我闺女——这个星期天陪我去一趟田坊怎么样?李卉的妈妈六十大寿。”

“不去!”成茵斩钉截铁,现如今她一听到“田坊”二字就腿肚子抽筋。

妈妈大概早料到她这态度了,也没跟她急,拉家常一样说:“要搁从前,我还不想去呢!跟他们都不熟,去了也没话讲,干坐着多尴尬!”

成茵脸色缓和下来,嘟哝道:“那你还去凑热闹!从来都不来往的,我们去算怎么回事呀!”

“我也是没办法嘛!上个礼拜刚给李卉她妈做下来一份保险,总不见得一完事就拍拍屁股不理人吧。大家又都沾亲带故的,她做寿我理当去道贺。”

成茵哭笑不得,“妈,你是不是打算把所有着边的不着边的亲戚都拿下啊?”

“我倒是想呢!你当做保险很容易吗?得费多少脑细胞!”妈妈白她一眼,还当真跟她扯起了生意经,“李卉有个小婶子,跟李卉她妈一起听我讲了半天,我看她心思也有些活络了,不过没下决心。我打算这次去了之后,再给她扇把风点把火,争取一锤定音!”

“要去你让爸陪你去吧。”成茵翻了翻眼睛,转过头去继续钻研。

“你爸不肯,我才来找的你!”

“那你自己去不就得了!”

“不行!我一个人去就成保险推销员了,多不真诚!”

成茵扑哧一笑,“妈,你本来就不真诚!”

“你怎么跟你爸一个调调!”妈妈不高兴了,“城里人不买保险说起来还有社保基金,农村里可没这么丰厚的保障,等老了万一子女不孝顺怎么办?我也是做好事!”

“行行,您的事业我尊重,咱不争了行吗?不过田坊我是肯定不会去的。”

妈妈静默了片刻,突然一针见血,“你不去,是不是因为跟小杨的事?”

成茵心陡然一跳,羞恼交加,“知道你还问!”

妈妈出人意料地平静,“茵茵,不是妈说你,你这样老躲着,只会越躲越怕。你以前喜欢他,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,是他没福气!既然话都说清楚了,你跟他之间就什么事也没有了,你还有什么好怕的!”

成茵头一次听妈妈讲得这么正经这么有道理,忍不住怔怔地出起神来。

“你堂堂正正地陪我去,见了小杨,大方打一声招呼不就行了。你老避着他,他会以为你心里还装着他呢!这样反而牵扯不清,谁见了谁都不舒服!”

“妈,”成茵盯着妈妈,眼眸里早已没有了恼意,“这才是你拉我去的真正原因吧?”

“不是啊!”周妈妈笑眯眯地,“我是要你去给我做烟幕弹的!”

成茵抿嘴笑,忽然觉得很轻松,原来有些道理就这么简单。

“好吧,我陪你去!”

成茵没想到自己在田坊会受到热情欢迎,李家二老八十多了,脑子却一点也不糊涂,据说还坚持自己种一些瓜果蔬菜。

李奶奶见了成茵,喜欢得不得了,把多年前她抢着洗碗的细节添油加醋讲给周妈妈听,完全忽略了她后来把碗打碎前功尽弃的结局,搞得成茵非常不好意思。

凑在院子里一起聊天的都是七大姑八大姨,话题没多久就转到成茵的终身大事上去了。

李奶奶得知成茵还没男朋友,眼睛立刻亮了起来,“我最大的那个外孙杨帆,你们都知道吧,现在也没着落呢!他自己不急,我们都替他急,哎呀,要是能和茵茵……”

周妈妈立刻朗声道:“杨帆那孩子太出息,眼界高,我们茵茵呀,只能找个普通人家,过过小日子还行……”

话没讲完,杨帆一脚从大门外踏进来,成茵头皮发麻,赶忙扯扯妈妈的衣角,示意她别再说下去。

李奶奶见了杨帆更加高兴,挥手把他招过来,指指成茵,“这个是周家的小妹妹成茵,你还记不记得?都长这么大了!”

显得是没把周妈妈刚才的话听明白。

杨帆不太自然地笑笑,“外婆,我们认识。”俯首看成茵,“我正找你,能出来下吗?”

七大姑八大姨都现出吃惊的表情,成茵极不情愿地站起身,在一片刻意抑制住的笑声和各种挤眉弄眼中跟杨帆走了出去。

李奶奶又意外又高兴,“原来他们认识的哎!”

周妈妈干笑两声,不置可否。

这两年因为动迁频繁,田坊的变化也很大,原来的大片菜地如今都被围起来盖了工厂,门前那棵大枣树不知何时也被夷为平地,改成一个不伦不类的街心花园,有石凳几张,不过大多给村民们晒上了醃咸菜。

成茵始终不吭声,就等杨帆先开口,时至今日,她觉得自己跟他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。

“高登告诉我,你接了瑞远那单?”杨帆的话题并未远离成茵的猜测。

她哼笑一声,言语里不免带一丝讥讽,“你们俩果然无话不谈。”

杨帆没理会她的态度,“能推了吗?”

“我为什么要推?”成茵好笑地盯着他。

“瑞远内部的关系错综复杂,我担心你到后面应付不了。”

“应付不了也是我的事,跟你没关系!”

杨帆忍着气道,“成茵,你能不能别跟我赌气,如果真是好机会我不会拦着你。”

成茵转过脸去不看他。

“我知道你对高登调你过去不满,他这样做也确实有欠考虑,但他不至于会害你,可是林如辉不一样,谁都看得出来他走的每步棋都是以替代高登为目的的,这样的人你敢信任他吗?”

“他和高登之间怎么争是他们的事,我只能管好我自己。”成茵丝毫不让地顶回去,“再说,林如辉究竟是什么样的人,也不是你和高登说了算的。”

杨帆拧起双眉,仿佛在犹豫要不要进一步把话说清楚,而眼前成茵倔强且充满抵触情绪的面庞无端刺激了他,他沉声道:“有人看见他私会我的某个下属,如果他正大光明,为什么要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?”

成茵心里咯噔了一下,本能地仰脸看他,“他……想干什么?”

杨帆面色阴沉,“没人知道。但肯定不会是好事。或者挖墙角,或者套资料,总之,一定对高登不利。”

老实说,成茵对高翔的安危并不关心,她耸耸肩,“那你们只能小心点了,如果高登真的做过什么不合公司规定的事,被揪出来也是没办法的。”

“什么你们,我们?”杨帆生气道,“英锐为AST做了多少事我就不提了,AST的官僚和一些没有道理的限定让高翔很难既遵守规定又达标……”

“等等!等等!”成茵一听到他为高翔辩护就不耐烦,“请你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行不行?哪家公司没有点猫腻,你们英锐难道就是一池清水了?难道从来没有尔虞我诈的事?”

杨帆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。

成茵忽然想起什么,眼睛一亮,又问:“是谁看见林如辉私会英锐的人的?”

“……舒妍。”

成茵不觉笑起来,“舒妍不也是你的下属吗?你要她怎么说都可以!”

“成茵!你……”杨帆差点被她气死,“你怎么会这么想?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不信?你是不是……”

他咬着牙,一忍再忍,才没把那句让他自己先疯掉的话说出口。

“茵茵!茵茵!”周妈妈从远处赶来,老远就朝成茵挥手,“赶紧回来,要开席啦!”

“我妈叫我呢!”成茵无心与他再争辩下去,想了想,还是要把话说清楚,“杨帆哥,以后我的事,请你别管了,是福是祸我都认了。”

抛下这句话后,她不再去看杨帆那张铁青的脸,转身就朝妈妈的方向快步奔去。

乡下的宴席总是热闹非凡且没有时间限制,一顿午餐吃到太阳几乎西斜才施施然撤席,之后大家打牌的归打牌,搓麻的归搓麻,喝茶聊天的归喝茶聊天,各自散开。

按照规矩,亲朋好友要吃毕晚上那顿大餐,这一天的寿宴才算曲终人散。

成茵在街心花园丢下杨帆后,两人就再没说过话,她偶尔能感受到他从人群中投射过来的目光,也故作浑然不觉,只专心一致陪着妈妈开心地搓麻聊天。

周妈妈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她今天是本着拿下李卉小婶子来的,话里话外都透着机敏,说话无一不恰到好处又不显山露水,虽然成茵并不赞同她妈妈的不少观点,但还是得承认妈妈的功力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——那小婶子连打牌都没心思,跑到一边给家里打电话征询最后的意见去了。

周妈妈用手肘轻轻碰了下女儿,偷偷指点给她看坐在院子外面的杨帆,后者一边心不在焉地跟人聊着什么,一边不时将目光悄悄投向成茵这边。

成茵转过脸去打量的时候,目光一不小心与杨帆的撞上,只觉得他格外阴郁。

“我说什么来着,”妈妈得意地低语,“你自己把心放开了,难受的人就不是你,而是他了。”

可不知道为什么,成茵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。

晚宴吃得正酣,成茵接到林如辉的电话,嘱她立刻回公司,有事要跟她商量,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。

成茵顿时语结,田坊这地儿,别说打出租了,连公交车都只有那么几趟,还老不准时,今天来参加宴席的大都有私家车,成茵和妈妈就是搭乘大舅家的车过来的。

林如辉听她支支吾吾,遂问,“你在哪里?”

成茵就把自己的难处说了。

“这样吧,你说个比较好认的地址,我打车过去接你。”

成茵受宠若惊,“那还是不要了,我自己想办法吧,我想公车应该会有的……”

“没关系,”林如辉打断她,“我还从没到过田坊,正好借机去看看,这样也节省时间,回来的路上我们可以先谈起来。”

几个回合争毕,成茵妥协了,把田坊通往市区的一个公交车站告诉了林如辉,两人约定一小时后车站见。

等时间差不多,成茵便起身去主桌和李卉的父母以及李家二老打招呼,杨帆就坐在李奶奶下手,闻言敏感地看向成茵,“这时候回去,还有车吗?”

大家七嘴八舌纷纷热情地表示要送她。

“我同事会去车站接我。”成茵只得以实相告。

“哟,这儿走到车站也不少路呢!”李奶奶担忧地说,“你一个女孩子走路可得小心点儿。”

“没事,奶奶!”成茵笑着道。

杨帆忽然站起来,“外婆,我送她去车站吧。”

“哦,那好!那好!”李奶奶正巴不得,乐得直点头。

成茵连忙推拒,杨帆却不由分说已经走出席位,绷着脸示意成茵跟他走,就差上来直接拉人了。

姚远和李卉互望一眼,默不作声。

当着这么多人的面,成茵不好太驳杨帆的面子,忍气吞声随他走了出来。

李奶奶也是聪明人,看这架势,有点明白又有点糊涂,“小帆这孩子怎么了,从来没见他这么,这么犟哩……”

李卉忙给奶奶舀了碗她爱吃的糖芋头,胡乱把话岔了开去。

一走出李家大院,杨帆就往停着不少车的石场上走,成茵赶忙拦住他,“真不用,我走着去就可以,我算好时间了的。”

“你要去哪儿,我直接送你过去。”杨帆脚步不停。

成茵只得跟着,“我都说了,我同事会来接我的。”

杨帆在自己的车旁顿住脚,冷哼一声,“林如辉?”

他的态度让成茵生气,她用力点点头,很干脆地回答,“是!”

杨帆的脸色一下子漆黑,昏暗的灯光下,他眼神里闪烁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妒意。

“你……是不是喜欢他?”他盯着成茵,再也难以按捺心中的焦虑。

成茵的脸微微一红,在杨帆的逼视下,又有种说不出的难受,“你问这个干什么?”

“你最好离他远点,我说过了,他不是正人君子。”他觉得自己是好意,可不知为何,在她面前说出来的话却总似苍白无力。

果然,成茵被惹恼,连名带姓称呼他,连“哥”字都省了。

“杨帆,人人都说你是君子,可我不明白你这个君子为什么总喜欢在背后说人坏话!以前是戴维,现在又是林如辉!”

杨帆咬牙道:“我是为你好,不想你吃亏!”

成茵不耐,“好吧!我谢谢你的好意,不过这是我的私事,就算我喜欢上的是个混蛋,也是我乐意!跟你半点关系也没有!”

杨帆阴晴不定的面庞忽然间褪得血色皆无,他猛然抓过成茵的手腕,力度之大,几乎令她掉下泪来。

“你干什么呀!”成茵使劲挣扎想甩脱他,结果反而被他整个人都压在车门上。

杨帆的双目中燃烧着灼灼的怒火,“你真的喜欢他?”

成茵的脑子里一片混乱,“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他了?”

“刚才!”

刚才她不过是随口一说,没想到杨帆会这么较真,好像她踩了他致命的痛处一样,她也火大起来,“我喜欢他又怎么样?不可以吗?赶紧让我走,我快迟到啦!”

杨帆不放开她,眸中怒火更炙,“你怎么可以这样?”

“我怎么了我?”成茵又气又恼又糊涂。

“你怎么可以一会儿喜欢这个,一会儿又喜欢那个!”杨帆再也忍不住,很多郁积在心口的话终于在此刻喷薄而出,“那天在车里,你是怎么跟我说的?你说你喜欢了我九年!九年!如果我喜欢一个人九年,我不会轻易改变!可是你呢,你对我说完那样的话后,先是找了个男朋友,然后又和戴维眉来眼去,现在又来了个林如辉!你怎么能变得这么快!”

他对她的痛斥和眼里那抹疯狂的火焰令成茵气得说不出话来。

她从来不知道,杨帆是这样自私的人,居然狭隘至此!

她怒极反笑,“是!我是说过喜欢你,可你不是拒绝我了吗?我特地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赴你的约会,你给了我什么?一盆冷水!你能体会我当时的感受吗?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!既然你无意于我,我为什么不可以重新开始?为什么不能喜欢上别人?你这都是什么可笑的、荒诞的逻辑!”

“因为,”杨帆激动地朝她吼,“因为你让我爱上了你!”

世界倏地安静下来。

原来还在成茵周身奔腾的怒意也在杨帆吼完这一句之后烟消云散,余下的,是满心的震愕与难以置信。

杨帆也被自己脱口而出的激愤怔住了,他没有说喜欢,也没有说有好感,他直接用了“爱”这个字眼。

他居然是——爱上了她!

这句话他根本没有在脑子里过一下,几乎是直接从舌尖上滚出来的,带着滚烫的热意,难道这就是他最真实的心声?

不远处,李家大院里的明亮灯光和欢声笑语还在继续,越发衬托出这里的一方幽静与诡谲。

杨帆的手还牢牢压在成茵胳膊上,身子朝她倾斜着,眼眸里的怒气也早已不知去向,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质变。

成茵忽然有种悸动到害怕的感觉,仿佛自己从前所做的那些事全部都是儿戏,却胡乱捅了个马蜂窝,此刻已不知如何收拾。面前的这个男人令她觉得陌生,好像她从来就没认识过他。

她绷紧全身,用力往外一搡,杨帆没有任何防备,向后连退两步,松开了成茵。

身上的束缚一经冲散,成茵立刻跌跌撞撞、心慌意乱地朝车站的方向狂奔过去。

一口气跑到没有一个乘客的车站,她喘着气悚然回望,生怕杨帆会再次追上来。

幸而空空荡荡的马路上此刻连个鬼影子也不见。

她闭起眼睛,脑子里却什么想法都没有,浑浑噩噩,如同做了场激烈的梦。

大约等了五六分钟,林如辉叫的车准确地停在站台前,他从后座探出头来,吩咐成茵上车。

“幸亏我没自己开车来,否则肯定得迷路。”他心情很好地跟成茵解释,又瞅瞅她,“你怎么了,脸色这么难看?”

“我……刚才走得有点急。”成茵胡乱搪塞。

“急什么,我又不会不等你。”林如辉体贴地说。

他这么急着召见成茵,只可能因为瑞远的事。

“两个小时前,赵总突然通知我,明天一早过去详谈。也就是说,我们只有几个小时的准备时间。”

接下来的路上,林如辉给她细细布置了见了赵总要如何说话,什么样的问题要怎么回答等等具体应对事宜,成茵努力想记到脑子里去,可思想却像一盘散沙,怎么也聚拢不起来。

唯有杨帆那句怒吼,时不时会蹿进脑子里,扰乱她的思维和心绪。

她觉得自己快崩溃了。

回到公司,林如辉把赶制的一份PPT给成茵又仔细讲解了一遍,最后拷在优盘里交给她。

“这份资料明天由你给赵总他们介绍,今晚回去还得辛苦一点,好好练两遍。”

“嗯,好。”

林如辉盯着她没精打采的样子,“芬妮,你确定自己真的没事?”

成茵摇了摇头,她本该找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,努力思索了几秒,却是徒劳,索性缄口不言。

“那明天你可以吗?”

成茵让自己振作起来,“可以。”

“既然这样,赶紧回家准备吧。”林如辉说着,眼里还是流露出一丝担忧。

回到家,老爹雷打不动地在客厅看电视,见她回来,很是讶异,“茵茵,你不是去公司了吗?这么快就结束啦?你妈也刚回来,正洗澡呢!”

成茵低头换鞋。

“寿酒吃得怎么样?”老爹殷勤地与她搭讪。

“还行。”

“要不要再来点儿荠菜肉馄饨,我今天晚上刚包的,很鲜的哦!”

“我已经吃饱了。”

成茵冷淡地说完,钻进自己房间,同时把房门锁上。脱掉大衣后,她脸朝下一头栽倒在床上,半天没有动弹。

她觉得累,可这种累不是能靠睡一觉便能解决的,况且她现在也无法入睡。

她只是想稍稍平静一下,今天晚上,她整个人都处于魂不守舍的状态,连林如辉都看出来了。

但思绪亢奋而散乱,根本不容她把它们赶到一处去。

“你怎么可以一会儿喜欢这个,一会儿又喜欢那个!”

“因为,因为你让我爱上了你!”

脑子里嗡嗡作响,震得她五内俱焚,她赶紧爬起来,迫使自己不再去回想停车场上与杨帆对峙的那一幕,今晚她还有重要任务。

打开林如辉做的那份文件,成茵从第一页开始往下浏览。

林如辉做事很细心,刚才在公司一边给她讲解,一边把需要扩展的地方都作了小标注,以确保成茵练习时不会遗漏。

逐行往下默诵,成茵的心渐渐安定下来,勉强能照着林如辉的思路把文案疏通一遍。

确定自己把意思都理解之后,她还得努力让叙述语句流畅,富有激情,尽管这个要求对此刻的她来说,很难。

正专心做着彩排,手机响了。

成茵抓过来扫了一眼,来显提示让她再度陷入慌乱,是杨帆打来的。

她咬着唇,瞪着屏上杨帆的名字,却怎么也没有勇气按下接听键。

有人敲门,须臾传来老爹的声音,“茵茵,你的手机在响啊!”

这个家里,就数老爹最好管闲事!

成茵屏住呼吸,终于按下绿键,哆哆嗦嗦地把手机贴在耳边,却不出声。

“我在你家楼下。”杨帆嗓音暗哑,“我想见你。”

“我……”成茵刚想拒绝,杨帆就打断了她。

“我会一直等在这里,直到你下来为止。”说完,他干脆利落地挂了机。

成茵的心咚咚地跳,握着手机坐立不安,去还是不去,又一个选择题!

“我究竟在怕什么?”她反复问自己,她有什么必要、什么理由害怕杨帆?

她搞不懂,只是觉得紧张,因为他就在她家楼下,等着她。

紧张到了极限,成茵受不了了,索性一咬牙,抓起外衣披上,走出了房间。

伸头是一刀,缩头也是一刀,总之她是逃不过的,既然这样,索性跟他面对面,把话说清楚。

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,老爹回房间钻研养花之道去了,卫生间的门敞开着,妈妈在里面吹头发,眼角的余光扫到成茵,立刻直起嗓门来喊,“茵茵,要现在洗澡吗?我给你放水!”

“妈我出去一下!”

“啊?你说什么?”

成茵没再解释,飞快换上鞋,在老妈迷糊诧异的盘问中开门跑了出去。

杨帆开车把住在市区的两个亲戚送回家后,本打算直接回家,可心里总似有团火憋着,怎么也不甘心。越接近自己的公寓就越觉烦躁。

终于,在一个三岔口等红灯时,他下定决心,调转车头往成茵家驶了过去。

今晚上,他无论如何要再见她一面。

成茵家所在的那栋楼靠近小区围墙,墙内种了一排香樟树,即使是这样的初冬季节,依然枝繁叶茂,风吹过时树叶哗哗作响。

杨帆把车停在小区门外后,踱步进门,在香樟树底下抽完一支烟,才给成茵打了那个电话。

大概过了五六分钟,当他再次望向几乎没什么人进出的楼洞口时,发现成茵的身影正迟疑而缓慢地向他走来。

两人的目光在半明半昧的夜色中撞到一起,成茵像被钉住了似的,再也不肯朝他这边挪动半步。

她就站在楼身的侧墙下,路灯幽暗,使他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。

杨帆略微顿了几秒,深吸一口气,大踏步向她走去。

他在成茵面前站定,她像遭到胁迫似的仰脸看他,她眼眸里有一丝瑟缩和惶惧,犹如一根针,倏地扎在他心上,令他疼痛。

她居然在怕他。

他一言不发地牵了她的手,折身把她拉到树荫底下,她似乎有点不情愿,但终究没说什么,脚步微有踉跄地跟在他身后。

他与她,终于单独相对。

杨帆松开她的手,双掌慢慢上移,捧住了她的面颊。

成茵嘴唇蠕动了下,想发出抗议,但倏忽之间,杨帆火热的唇已经压在了她唇上。

他在她唇齿间反复碾转,成茵依稀嗅到淡淡的烟草气息,夹杂着一丝咖啡味,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。

昏暗的街灯把树枝婆娑的身影倒映在地上,远处传来汽车不耐烦的鸣笛声,小孩的哭闹与大人训斥的声音交织在一起。

但这一切,仿佛离他们很远。

杨帆如饥似渴地吻她,唇上的温度仿佛要把彼此都燃烧殆尽,成茵从不知道,他也是这样热情似火的人。

此时的场景,在她少女时期曾经被设计过多次,每一次,都能令她心跳加速,面红耳赤,又有种像偷吃了糖果似的甜蜜。

可当这一幕忽然成真了,她却反而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。

她不知道这究竟是现实还是自己又回到了年少时的某个荒诞梦境中。

当杨帆松开她时,成茵才察觉自己几乎快喘不过气来,唇边的热度余温还在,尽管她依旧摆脱不了懵懂之感。

杨帆扶着她的肩头,哑声低语,“对不起。”然后,他把她揽进怀里,一声不吭地拥住她。

成茵恍惚地想,他的“对不起”究竟是什么意思?

她被他用力搂着,面庞紧紧贴在他风衣的拉链上,那一丝冰凉的感觉总算给了成茵一点真实感。

原来此刻,她是置身于杨帆怀中,那个她从小就喜欢,却总是追而不得的大男孩。

当她听到有抽泣声传入耳朵时,才意识到自己哭了,泪水淹湿了杨帆的胸襟,他把她搂得更紧,下颚牢牢抵在她头顶上,那举止中蕴含的怜惜让成茵的泪水流得越发厉害。

她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哭,她甚至应该笑,因为她终于征服了她一直想要征服的那个人。

她为自己此刻的表现感到羞愧,却又无能为力。

待她平静了一些,杨帆抬手为她拭干面庞上的眼泪残痕,银白的光线下,他盯着她的目光里是异乎寻常的柔色和疼爱。

“今天是我不好,我不该指责你,不该那么凶地吼你。”他检讨着,顿一下,又低语,“成茵,我爱你。”

今晚他想见她,原来只是想对她说这句话,就这么简单。

他终于明白,这不是一句口号,也不是一件赠品,而是一个事实。

对成茵来说,这句话已经没有了刚才那样的爆发力和震撼力度,它缥缈轻柔得像一缕烟雾,在空气里妖娆起舞,成茵不觉低下头去。

杨帆静静地等着她,等她给自己一个回应。

可是,过了许久,成茵也没有把头抬起来。

一阵风吹过,杨帆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被穿透了似的,有种凉飕飕的寒意。

“也许,我是错过了最好的机会。”他盯着她,“你给过我机会,但我那时候并不知道……我没能珍惜。”

成茵还是沉默着。

他无声吁了口气,“我不会逼你,但我会一直等你,等到你作出决定并肯告诉我的那一天。”

他终于松开了她,又深深望了她一眼,转身默默离去。

成茵躺在床上辗转难眠,唇边的辛辣余韵未了,她用手指轻轻碰触一下,火烧火燎的感觉立刻传染到指尖,她像烫着了似的赶忙缩开手。

她把脸埋进枕头,用闷热裹住着了火的面庞,任由心里的一股灼流滚来滚去。

“我该怎么办?”她问自己这句话的时候,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很迷茫。

一大早,成茵顶着两只又红又肿的大眼泡出现在林如辉的办公室,着实让他吓了一跳。

“芬妮,你没事吧?”

“没事。”成茵有点不好意思,“昨晚上喝多了水,又没睡好,所以眼睛有点肿。”

“很紧张?”

“嗯,有点。”

林如辉又瞥了眼她红肿的眼泡,迟疑着道,“如果这样,那一会儿还是我来讲吧。”

“不,不用!”成茵赶忙抬起头来,“我能行的,我都准备好了!”

“真的?”

成茵使劲点头,昨天晚上她几乎通宵未睡,时间全花在背这些文案上了。之所以这么用功,主要是因为她躺着也睡不着,思路拐几个弯就转到杨帆丢给她的那个命题上去了,还不如起来做点实事呢。

在成茵信誓旦旦的保证下,林如辉勉强同意仍然由她主持会议的介绍版块。

谁也没想到,在瑞远气派豪华的会议室里,成茵的表现出人意料地好,不仅叙述井井有条,赵总提的各种问题,她也能应对如流。

林如辉满意地望着成茵,他果然没看错她。

在进一步的接触中,成茵了解到赵总属于瑞远的少壮实力派,他早就对集团内部的官僚拖沓作风以及一些大锅饭现象十分不满,这次的革新要求也是在他的力主下才得到董事会批准的。

成茵对林如辉与赵总是怎么联系上的不得而知,但从两人一见如故的攀谈中,她能感觉到林如辉的自信不无道理。

部门内,弗兰克要求大家全力以赴给成茵和林如辉支持,不久,林如辉新招募的两位成员也前来报到入职,他把他们都安排进来做瑞远的项目。

瑞远项目以声势浩荡的姿态成为部门内的年末重戏,连高翔也不得不让步,将部分资源贡献出来——至少在表面上如此,以免被人指责拖了后腿。

成茵是整个项目的总责任人,当然只是名义上的,很多关键步骤依然少不了团队讨论和林如辉的定夺,但这对她来说,依然不失为一个良好的见识平台,她不仅从林如辉身上所学颇多,也因为自己置身其中,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只是打个杂,跑跑龙套,很多想法和观念也就有了本质不同,这样的锻炼对她的进步而言,是质的飞跃。

表面上,成茵一帆风顺,志得意满,但内心里那个不为人知的结还在。

杨帆还在等她的回复,尽管这段时间,他没骚扰过她,可她知道,他一定会等,执着地等。

夜深人静时,成茵把工作丢在一旁,趴在床上玩一只谢湄旅行归来送给她的玩具小猴。

每次只要她按动机括,小猴就会嘿咻嘿咻往旗杆上爬,等抵达杆顶,再顺着杆子呼溜一声滑下来,乐此不疲。

小猴龇牙咧嘴,对着她没心没肺地笑,而且永远是这副表情,活像多年前的成茵。

可人总会长大,人心也会不知不觉地起变化,曾经那样渴望得到的东西,有朝一日忽然送至面前时,她却已经失去伸手拾起的**。

成茵用指尖轻触小猴脸颊,重重呼出一口气,翻身坐起。

她不想再这样无聊地拖延下去,必须做一个了结。

成茵果断地拿起手机,刚要拨号,手指又顿住,转念一想,还是发短信合适,既能把意思表达清楚,而且也不用费什么唇舌。

成茵花了十几分钟,把心里那团模糊的意思颠来倒去编辑了无数遍,等到发出去时,却拣了个最精简的版本。

“对不起,我永远当你是我哥哥。”

很多话说了也是多余,就这一句,已是足够,她相信,以杨帆的智商,完全能够理解她想表达的意思。

在她这方面,成茵觉得她已经把事情处理了,心情较之前几天也轻松了不少。理了理纷乱的思绪,她重新坐回案前,继续未完的工作。

大约十分钟后,她的手机响了起来,成茵朝桌角的手机注视了好一会儿,才慢慢取过来,不出所料,是杨帆打来的。

她怔怔地盯着手机屏,执着的铃声显示出杨帆急促的心情,他一定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吧?他一定觉得很不甘吧?

可是成茵觉得自己已经跟他无话可说了。

她按了拒听键,略一思忖,索性关机,把手机抛在一边,然后心安理得地回到电脑前。

成茵的心里不但没有一点不安,反而有种莫名的畅意,她第一次发现,自己也可以这么冷酷无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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