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 假如爱有天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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进入一年的最后一个月份,公司上下都在忙总结、忙结单,气氛空前热烈。平时散在外面的同事们都在办公室里频频露脸,一些提早做完年度任务的部门已经开始吃起了庆功宴。

成茵跟着林如辉虽还在为瑞远投标的事忙碌,不过没多久,赵总方面就反馈过来消息,鉴于瑞远内部的一些不同意见,肯定要过了元旦才会开标,这段时期,他们除了做一些修缮跟进工作,暂时可以喘口气歇歇。

行政部发来新年晚会的通知,要求每个部门至少出一个节目,往年,他们部门总是派歌王彼得上阵,不过这大半年来,彼得因为和高翔闹得很不愉快,哪还有心思代表部门出去登台献艺。

但节目又不能不出,大家排来排去就找上了成茵,她在酒吧那一曲热舞征服了不少人。

成茵义不容辞,又叫了几个新丁给自己伴舞,都是年轻人,行事不扭捏,很快就把一支集体舞给编排了出来。

每周二、四的下午,舞蹈组成员们都要在小会议室里排练,有闲的同事还经常跑去观摹。

林如辉也抽空去看过一次,等成茵他们跳完一遍,周遭人鼓掌喝彩时,林如辉半开玩笑地说:“我在大学时也参加过舞蹈队,跳伦巴,节奏上比你们这支还劲道!”

有人立刻嚷,“那我们改跳伦巴好了!吉米和芬妮领舞,有优质资源不要浪费嘛!”

众人群起响应。

林如辉见大家来真的,想开溜,被玩兴大发的同事们堵在门口,他只得问成茵,“你跳过伦巴吗?”

一边问一边拿眼神暗示成茵,成茵会意,摇了摇头,“没学过。”

林如辉松一口气,刚想摊手说“不会就没办法了!”孰料成茵紧接着又来了句,“但是你可以教我们呀!”

林如辉脑门上的汗都快下来了,真不知道成茵是真傻还是装傻。

已经有好多年没跳过舞了,不过当音乐起来时,林如辉感觉自己的乐感还是挺强的,手足在最初的热身过后,也从拘谨中解脱出来,随着节奏舒展地舞动。

他很快发现,花小半天时间练练久违的舞蹈,倒是不错的休闲方式,尤其当他揽着成茵的纤腰,在旁人的赞叹与艳羡的目光中翩然起舞时,那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。

通过学习伦巴,成茵再次向林如辉证明了她聪颖的天资,无需反复提醒,她基本上是一点就透,几遍步子踩下来,林如辉竟有点迷恋上了与她相拥起舞的滋味。

高翔带领杨帆和舒妍从走廊彼端往自己的办公室而去,经过热闹的小会议室,听见里面不知谁在嚷,“今年这个第一名,搞不好就是咱们部门的!”

他下意识地扭头朝里面张望了一眼,看见林如辉正搂着成茵跳舞,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,调头就走。

舒妍也好奇地掂起脚来看,见到成茵,明亮的眼睛里顿时流露出欣喜,低声对杨帆道:“是芬妮在跳舞耶!”

杨帆没给她任何回应,面无表情地加快脚步跟上高翔,舒妍不明所以,在他身后偷偷挑了下眉。如果不是有正事要谈,她真想立刻去找成茵。

高翔从抽屉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解约协议递给杨帆,“里面有些限制条款你再仔细看看,不过我已经尽力替你们争取了,再想改,恐怕没那么容易。”

附在解约协议后面的是当初他们签订的合作合同,时隔三年,纸张已微微泛黄,高翔没有翻看的**,只是淡淡叹了口气。

杨帆把协议从头到尾读了一遍,干脆地说:“没什么问题,就这样吧。”

高翔面露愧意,“我真的很抱歉,让你签这种东西,好在欠你们的尾款已经批下来了,这周内能到账。”

杨帆宽解地一笑,“聚散是常事,现在解约不代表将来我们不会再合作。”

高翔点头,“说的是。”

因为弗兰克这边的苛刻要求,舒妍是带了公司印章过来的,等两方面都签完字,高翔又让一名下属立刻把合同拿去采购部签章,没多久便返回过来。

至此,英锐与AST之间的合作彻底结束。

高翔送他们出来时,挨近杨帆,低声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。

杨帆坦言,“还没想好。”

他在英锐有大笔股份,即便要拆伙,也得把股份折出来才行,如果他现在提出要走,搞不好血本无归。

走廊上,穿着黄色毛衣的成茵与穿着衬衫的林如辉并肩朝这边走来,两人有说有笑,姿态亲昵。

杨帆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可捉摸起来。

成茵转眸时不期然见到高翔身边的客人竟是杨帆,刚才还高高兴兴的神色一下子被抽离得一干二净。

她慌张的目光来不及躲闪,那边舒妍已经欢欣地叫了她一声,“芬妮!”

成茵只得慢下脚步,脸上堆砌起刻意的笑容,含糊地与那三个人点头示意。

高翔若无其事地给两边引荐,杨帆与林如辉也只当作初次见面那样微笑寒暄,都是在职场里摸爬滚打多年的人,面子上的一套功夫做得滴水不漏。

领导们说话的时候,成茵只能纯粹当花瓶杵在一旁,尽管杨帆没多看她一眼,她依然能感觉到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自他那儿朝自己扑杀过来。

幸亏两边都无意深入攀谈,行完过场之后便各自散开,临分别前,舒妍还不忘对成茵挤了挤眼睛。

成茵不觉暗叹,初见舒妍时,她的成熟妩媚令她自叹弗如,可过了这么久,大概也只有她还保持着纯净的芭比娃娃般的心态。成茵自己的心境,却复杂了许多。

在公司门口,高翔用力握着杨帆的手,低声嘱咐,“试着争取下瑞远的单子。”

他语气里的殷切仿佛是在向杨帆寄托一个未尽的使命,庄重而诚恳。

杨帆只是回以浅淡的一笑。

久未有联系的唐晔周末给成茵打来电话,“茵茵,最近很忙吗?连个电话都懒得给我打!”

听到三哥的声音,亲切之意油然而起,成茵嗔道,“你不也是!我不给你打,你就不能给我打一个?”

“好了,废话少说!明天中午我请客,你来不来?”

“还有别人吗?”

“目前就咱俩,你要还想请别人也行,只管告诉我!”

成茵笑,“那还是不用了,就咱们俩吧,清静!”

在成茵的提议下,聚餐地点定在一家韩国烧烤馆,她好久没吃烤肉了,怪嘴馋的。

翌日中午,成茵在吱吱冒油的烤架前一边流口水一边手上忙个不停。

唐晔纯粹是看客,只在烤肉快焦的时候提醒成茵一声,而且吃得也少,光喝饮料。

成茵热切地给他碗里夹了两片烤牛舌,“哎,你怎么不吃啊?”

“这烟熏火燎的,有什么好吃的?”唐晔皱眉挥挥眼前的烟雾,表情无奈又忍让。

成茵撇嘴,“这么好吃的东西不吃,真傻!”

“都是肉!你就不怕发胖?”

“有什么好怕的,我最近每天都跳舞,正好燃烧掉脂肪,再来多点儿也吃得下!对了,三哥,你跟舒妍怎么样了?我前两天还看见她来着。”

“没怎么样,健身的时候经常碰到,偶尔一起出来吃顿饭。”

“哇!那已经是很大的进步啦!”

“进步什么呀,一堆人闹不哄哄地一起大会餐!”唐晔横了她一眼。

成茵笑道,“那你得抓紧哦!舒妍是大美女,很容易就被别人追走的!”

“是我的总会是我的,不是我的死气白赖追也没用,这叫天意不可违。”唐晔很笃定。

“得了吧,说得这么冠冕堂皇,不就是你没把握嘛!要不要我帮帮你?”

“我找女朋友从来不需要别人帮忙。”唐晔嗤笑,“还有,你先管好你自己再说。”

“我?”成茵眨巴了两下眼睛,“我不是早说过了,等你先解决了我才解决的嘛!”

唐晔瞅瞅她,“最近有没有和杨帆见过面?”

成茵脸色微变,“没有!”

“瞧你这小样儿,紧张什么!”

“我哪有!”成茵嘴硬,“没事你提他干嘛!”

“过去式了?”唐晔笑,“我没猜错的话,你心里一定又有人了吧?”

“没有!”

“你这样可不好,有事连我也瞒着!”唐晔喝一口果汁,“你跟你们公司的一个帅哥跳那个什么舞的,是吧?两人还眉来眼去的是吧?”

“你怎么知道?”成茵稀奇地瞪起眼睛,“哎,什么眉来眼去!他是我上司!”

唐晔往后座上重重一靠,“舒妍都跟我说了。”

“这人怎么这么大嘴巴呀!”成茵愤愤然,她最恨多嘴饶舌的人了。

“跟我说说,你们到哪个阶段了?”

“什么也没有!”成茵蹙眉嚷,“我跟他只是工作关系而已!”

“真的?”唐晔浓眉一拧,目光紧紧凝在她脸上,让成茵忽然间警觉起来,好似坐在她面前的是一名克格勃。

“我骗你干什么!”她嘟哝了一句,不再理他,低头专心烤肉。

成茵现在也学乖了,八字没一撇的事最好别轻易往外说,否则那强大的蝴蝶效应够她喝一壶的。

等她再次仰起脸来时,发现唐晔严肃的神情已经舒展了,“一会儿吃过饭,咱们再找家茶馆坐会儿怎么样?这地方这么大味儿,我实在受不了!”

“您钱多,我没意见!”

“你好好吃,我上趟洗手间!”唐晔嘱咐着起身,顺手抄起桌边的手机。

等他返回座位时,成茵已经又消灭了一盘肥牛卷,打了个嗝儿问唐晔,“你怎么去这么久?我正打算拨110去救你呢!”

“别贫了!”唐晔挥手招来服务员要结账。

“哎哎!还有一盘烤蘑菇呢!”成茵不依,“那个可好吃了!”

唐晔瞪她一眼,“再吃下去,我非送你上医院不可!”

成茵无限遗憾地丢下未烤完的食材,被唐晔拽着胳膊步出了烧烤馆。

上了车,成茵还在嘟哝,“就近找一家茶室不就得了,还要开车去,知不知道现在油钱又涨了?”

“又不要你付钱,你着什么急啊!”唐晔乐道,“茵茵,你现在赚的钱都能赶上我了吧,怎么反倒比以前抠门了!”

“我又没有灰色收入!”成茵牙尖嘴利,“而且现在金融危机啊!搞不好被公司炒了鱿鱼,我不是只能喝西北风去!”

“那倒不必,你来找我,哥哥总会赏你口吃的。”

两人说笑着,很快就到了唐晔选定的那家茶馆。泊好车,唐晔不知给谁拨了个电话,“我们到了,你在哪儿……哦,好,一会儿见。”

成茵讶然,“你还约了别人?”

“唔,一个朋友。”唐晔面不改色,指指正门,“咱们进去吧。”

成茵跟他来到包厢门口,唐晔侧身一让,示意她先进,成茵一眼就看见杨帆端坐在窗边,跨出去的右脚立刻又缩了回来,转身欲逃,却被唐晔拦住去路。

“三哥!”成茵愤怒地跺脚,想不到今天被他出卖了。

唐晔面色平静,“茵茵,有什么话你得和杨帆当面说,老是躲着不像你一贯的为人。”

“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!”成茵脸红脖子粗。

唐晔笑了笑,“那你就去告诉他嘛!你对我吼有什么用。”又轻推推她,放缓声音,“都到这儿了,你要这会儿走,连我都看不起你了啊!去吧,有话则长,无话则短。我唐晔的妹妹可从来都不是窝囊废。”

成茵被架上了锅,又下不来了。

唐晔扬声对着里面的杨帆道,“兄弟,我就不进来了,你有话好好说,别欺负我妹妹啊!”

言毕还朝杨帆挤了挤眼睛,把成茵往门内推了几步,临走前顺带帮他们把门关上。

成茵僵在门边,杨帆就坐在窗前,与她不过数步距离,他也不叫她过去坐,也不与她说些什么,只是静静等着,如果这时候她想走,打开门走出去就可以了,她知道杨帆不会像三哥那样耍无赖。

可是就像唐晔说的,如果这会儿她默不作声选择离开,以后连她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。

踌躇了片刻,最终,她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,在杨帆对面坐下。

“有什么话你就说吧。”她半低着头,不与他对视。

杨帆不忙开口,执壶给她的杯子注满,“先喝茶。”

成茵很给面子地啜了口茶,淡淡的,没什么滋味。

“你别怪唐晔,主意是我出的。”杨帆缓缓地说,“现在想见你一面不容易。”

“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了。”成茵辩解,本该理直气壮,却不知为何有点气怯。

“你会永远把我当哥哥?”杨帆哼了一声,“这就是你想表达的意思?”

成茵不吭声。

“你就一点也不想听听我是怎么想的?”

“……”

“有个问题,我一直很想弄清楚,当初你为什么要去AST?”杨帆目光灼灼盯着她,“别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理想。”

成茵的脸微微挣红,一半是羞,一半是恼,事到如今,不如索性把话都挑明,“是,我加入AST就是因为你!”

杨帆略扬起双眉,眸中带笑。

“你用那样的理由拒绝我,让我很不服气,我不想被你看扁,我想好好努力,让你看到另一个我,不是从前那个懒懒散散什么都无所谓的周成茵!”

她瞪着他,“我这么解释,你满意了吧?”

“可是你在AST碰到了林如辉,你的想法就变了。”杨帆抱起双臂,居高临下望着她。

他语气里的讥讽让成茵气愤,她怒视他,“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。这是你的自由,但你别忘了,我也有我的自由,我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,你有什么立场来管我?难道就因为你说了你爱我?可是,”她定定地望着他,“你为什么不好好问问自己——你真的爱过我吗?”

在杨帆愣神之际,她又道:“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再谈下去,我先走了。”

说完,她果断地抄起身旁的手袋站起来就要往包厢门口走。

但是杨帆速度比她更快,冲上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,把她拖了回来,他这蛮不讲理的动作再次激起成茵的愤怒,她拼命挣扎,甚至对他拳打脚踢,混乱中,手指刮过杨帆的脖颈,留下一道细长的红痕,杨帆不得不用双臂牢牢箍住她的身子和手肘,令她动弹不得。

“放开我!”成茵冲他大叫。

“我不习惯对女人用强,我只想好好和你说话。”杨帆沉声道,“你就这么讨厌我?”

他幽深的双眸里泛起一缕忧伤,成茵的目光扫过他的脸,滑向他近在咫尺的脖颈,可以清晰看到自己“画”下的杰作。

心莫名一软,她转过头,过了片刻,才闷闷地问:“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?我不想每次见面都和你吵。”

杨帆怔怔地盯着她。

是啊,他究竟想跟她谈什么呢?他无非是想见见她而已,哪怕什么话也不说,就像刚才那样相对坐一会儿也是好的。

可她总是避着他,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,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疯掉。

但是,好不容易见了面,他也没能如愿与她愉快相处,她像个机警的小兽,时时刻刻都亮着锐利的爪牙,冷不丁就挠他一下,让他感到疼痛。

他忽然有点灰心,手上的力道松懈了不少。

“我只是想知道,”他黯然问,“我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?”

“你问我?”成茵仰头看他,眼眸里重新堆积出火焰,“不是你说我们之间没可能吗?不是你说要好好跟我做兄妹吗?你不让我喜欢你,好,我认了!为什么我好不容易调整心态,真把你当成哥哥看待了,你却说你爱上了我?”

委屈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,夺眶而出。

成茵以为,那些长久埋在心底的怨愤早已离她远去,这辈子她都不会再把它们拿出来示人,可是现在,它们随着她的泪水肆意而欢畅地往外奔涌,她才明白,一直以来,她不是忘记,只是苦苦憋着自己。

“杨帆,你以为人心是什么,可以随便变来变去?我也很想问问你,你到底想我怎么做?我究竟要怎么做你才满意?”

杨帆束缚在她身上的双手终于无力地垂了下来,他对自己刚才的行径忽生唾弃,他又把她的眼泪逼出来了。

过去的一幕幕在他眼前晃过,他赫然发现他们之间是如此不平等,她给他带来欢乐和笑声,而自己带给她的,却只有痛苦。

她爱上他让她痛苦,现在他爱上她,依然让她痛苦。

她的泪水让他心疼,他叹了口气轻轻将哭泣的成茵揽入怀中。

“对不起,都是我的错。”他低声呢喃。

他想看到的是一个随时随地都能发出爽朗笑声的成茵,而不是眼前这张被泪水模糊了的脸。

“好吧。”他轻抚她的发,嘴角泛起苦笑,终于愿意妥协,“哥哥……就哥哥吧。至少……比陌路人强。”

他忽然的退让令成茵刹那间屏息,一颗心像坠入悬崖似的急速朝下沉去,她不清楚这种感觉到底代表了什么,只是慌乱而迷糊地意识到,自己似乎又做错了。

恍惚中,杨帆再次捧住她的双颊,凝视她的泪眼婆娑眼睛,“别哭了,我现在就送你回家。”

她嘴角一歪,再度抽泣起来。

他没再说什么,嘴唇凑上去,在她额上用力印下一吻。

又一个工作日,阳光很好。成茵随林如辉告别赵总,走出瑞远的行政大厅。转角楼梯有着完美的圆弧,她一脚一脚踏下来,有种似乎永远都走不完的错觉。

“芬妮,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有点像双面人?”林如辉瞥了眼正数楼梯层数的成茵。

“啊?”成茵一惊,心思立刻转了回来,“什么意思?”

难道是在影射她身在曹营心在汉不成?

“你一进入工作状态就像上了发条,耳聪目明,但一到没事的时候,就没精打采的,你没发现你现在话都变少了?”

林如辉的解释让成茵暗松了口气,同时又有点不好意思,“这个Project实在太大,我不想让你失望,可能投入太多,就有点精力不济了。”

“压力都是自己给自己强加的,心理背负太沉重,不一定能做好事。”林如辉宽慰她,“其实你很有潜力,只是连你自己都没察觉而已。”

“是吗?”成茵笑起来,被上司赞扬总是令人愉悦的。

此时他们已经走出瑞远的办公大楼,眼前又是几级石阶。

林如辉忽然一笑,“我原来还以为你是在为私事烦心呢!”

成茵像被触到了敏感神经,心头掠过一阵慌乱,本能地转首想去看林如辉脸上的表情,敢情她的心思已经外溢到人皆尽知了么。

进入她视野的面庞却非她猜测的那样带着戏谑和狡黠,竟是一脸惊异与凝重,与此同时,她听到他失声呼叫,“小心!台阶!”

但已经晚了,成茵左脚踩空,紧接着右脚也紧张地凌空乱踏,短短几秒之后,她狼狈地栽倒在石阶下面。

这神奇而飞速的一幕,实在是太丢脸了。

林如辉奔下台阶,一脸关切地将她搀扶起,“摔疼没有?脚怎么样?”

成茵灰头土脸,也顾不上羞惭,将两脚交替着扭动几下,左脚没事,右脚却一动就疼,显得是伤到筋脉了。

林如辉蹙眉道:“你在这儿等着,我把车开过来,先送你去看下医生。”

成茵又是羞愧又是郁闷。

林如辉开着车子很快驶来,把成茵搀扶进车内,她嗫嚅着道歉,“真对不起,又得耽误你时间。”

“别这么说,当然是健康最重要,就当给我们放半天假好了。”他耸耸肩,又忍不住笑叹,“刚在楼梯上我就担心你会踩不准,以为出了大楼就好了,没想到还是被绊倒,你回去查查皇历,今天是不是不宜走楼梯?”

几句玩笑让成茵的内疚减轻了不少,“你还信这个啊!”

林如辉提前给公司里打了电话,把整个下午的事情都交待了一遍。等进了医院,成茵才发觉他是何等英明。

看病的人比菜市场里还多,林如辉去挂完号在服务台的显示屏上查了下,轮到成茵至少得一个多小时。

已经到午餐时间了,他跑去医院附近的肯德基买了些吃的过来,与成茵一起坐在窗边的椅子里慢慢享用。

成茵忽然惊叫一声,把林如辉吓了一跳,“怎么了?”

“下午不是还要舞蹈排练吗?这个星期天晚上就要表演了。”成茵面无人色,“可是我这脚肯定不可能那么快就好。”

林如辉想想也是,“我给杰克打个电话,让他调整下。”

“那个,吉米,”成茵看看他,“不如你换个舞伴?”

林如辉拨着号,眼睛也没抬,“我也不参加了,我只想跟你跳。”

言毕,把手机贴到耳边,一双眼眸似笑非笑地向成茵扫来。

成茵尴尬地低头数薯条,假作不明白他话中的隐意。

林如辉是个很有分寸的人,从来不会贸然说些让人耳热心跳的话,但时常会在成茵没留神的时候,蹦出一两句颇令人玩味的语句来,亦真亦假。

不久前,成茵对他这些小把戏还挺感兴趣的,偶尔想起,会觉得有几分甜蜜。

只是,在与杨帆把话都讲明之后,她好像忽然对感情世界失去了探索的**,她甚至觉得,自己曾经对林如辉产生的那一丝情愫原来不过是早晨的迷雾,太阳一出来就被蒸发掉了,她其实从来就没爱上过他。

她也想认真地、好好地爱一次,却总是扑空,于是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。

现在唯一能引发她激情的,大概就只有瑞远了。

林如辉的玩笑向来点到为止,见成茵没什么反应,也就不再引申,在电话里和舞蹈组的骨干杰克简单商量了一下后转告成茵,“他们打算重新排个舞——扭大秧歌,搞怪吧?”

两人同时笑起来。

成茵花几周时间辛苦练习伦巴,想不到被自己一个倏忽给毁了,不过她并未觉得可惜,反而有种难以名状的轻松。

等待就诊的时光总是无聊,和林如辉在一起也不完全是享受,他是上司,成茵说话就不可能没有顾忌,即便是她曾经和谢湄开玩笑说一定要拿下他,但她还一直记得某句职场训诫——永远不要妄图和你的上司做朋友。

林如辉见她少言寡语,便主动找出些话题与她聊,不过他是谨慎之人,谈来谈去也无非是绕着以前聊过的那几个话题打转。

有几句话成茵倒是听得很真切。

“我希望有一天我们能让美国人也学学我们的经验,而不是像现在,什么都由美国那边输入,我们永远处在俯首学习的状态。”

“这个,不太容易实现哦!”成茵叹道,他的梦想离现实太遥远了。

“事在人为。”林如辉自信地笑,“很多愿望看起来高不可攀,但只要有切实可行的计划,成功的机率不是没有。”

“你也有这样的计划?具体要怎么做?”成茵好奇起来,有一点她能肯定,林如辉不是夸夸其谈之辈,他是说真的。

林如辉睨了她一眼,“有啊!要想成为全世界的第一,首先一步是成为中国区的第一。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琐碎的小事上,要做就做大单,要找各种机会,不能因为有困难就不去做,得不断挑战自己,不让自己松懈下来。”

听了半天,成茵才明白过来,他的理想,并非指中国目前的咨询现状,而是单单指他自己的职业生涯。

“你……为什么想到从南区调来这儿?”成茵小心翼翼却又忍不住好奇地问。

林如辉淡淡一笑,“因为这里有机会。”

成茵沉默了好一会儿,林如辉大概也意识到她在想什么,不多解释,看着医院大堂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大理石地面上映出倒影。

“你跟英锐的安迪是不是挺熟的?”林如辉忽然把目光调转过来,直直地盯着成茵问。

成茵心跳加速,有点支吾,“呃……在一起做过事,也……不算很熟……怎么了?”

林如辉顿了片刻说:“他会和我们一起竞争瑞远的单子。”

“有这事?”成茵眼里顿时布满惊诧,她还是第一次听说。

林如辉点头,“他用的是范总那条线,范总和高登关系很好,之前高登就是通过他打进瑞远的。”

成茵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,暗抽了一口凉气,这么说,很可能是高翔把范总介绍给杨帆的,吃里扒外这种事在AST是很忌讳的。

“吉米,”成茵的语气有点凝重,“有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?”

林如辉耸耸肩。

“如果有一天你成功了,高登会怎么样?”她咬着唇,把疑惑问了出来。

“我的成功并不以别人的失败为代价。”林如辉眼神清澈如水,“你问我高登会怎样,我现在不好回答你,因为我也不知道。但是,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,一旦选择下去就没有退路可走。”

真是这样吗?

成茵很想再问问清楚,但她明白,林如辉是不会告诉她任何具体信息的,他今天有这个耐心对她如此形而上地解释,已是表现出了对一个下属最大的信任。

曾有一度,就专业水准和职场追求而言,杨帆和林如辉在成茵的心中是不相上下的,她觉得他们是同一类人,热爱工作,做事追求完美,在专业领域也很有见地。

而此刻,成茵忽然意识到,林如辉与杨帆其实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,前者激进,后者温润。如果在他们的前进方向上设置障碍,杨帆或许会坐下来先研究一番障碍、甚至试图把障碍变成有利于自己行进的动力,但林如辉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俯腰搬起石头,远远抛开。

高翔,就是那个挡在林如辉面前的绊脚石,他最终会有怎样的结局?

望着林如辉锋芒毕露的表情,成茵心头竟起了一丝畏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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