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第7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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车厢里,孩子们睡得七扭八歪,有的保育员怀里抱着孩子。先前那个保育员扶着腰挨车厢观察孩子。结果,她又发现了几个发热肚痛的孩子。

车长也在紧张地巡视着。他脸上的表情很紧张,心情也很沉重。

在其它一节车厢里,保育员抱着一名几个月大的婴儿。婴儿的状态很不好。车长在孩子面前停下了。

孩子的哭声已经很微弱。“听说,她生下来就没吃过妈妈的奶……”保育员仿佛在自言自语。车长蹲下来,眼泪汪汪看着孩子。“她……”保育员带着哭声说。孩子开始抽筋了,这是极端危险的信号。车长二话不说,撩起衣服就把孩子抱到了自己怀里……

“孩子,你还没有吃过一回妈妈的奶呢……”保育员终于哭出了声。

随车医生赶过来急救。但是,孩子还是死在了车长的怀里……

看着孩子小小的身体,车长、保育员等人都哭了。

车长轻轻为孩子合上了眼皮,抱起她。他用保育员的头巾盖上了孩子的脸,像抱着一个脆弱的梦,他小心翼翼地向前面车厢走去……

“车长……”怀孕的保育员喘息着跟过来:“三号车厢、七号车厢又有两个孩子快不行了……”车长发怒了:“赶快去抢救!大夫是干哈吃的?!”“他们都是急性肺炎……”保育员含泪说。“走开!”车长大吼。车长把头抵在一片白霜的车窗上,他咬牙切齿,恨不得用自己的死换来孩子的生……

火车在北方光秃秃的田野上爬行……

“还有多少时间到北京?”列车长问火车司机。“最快也得半天时间。”“快!你就是死气白赖也得快开!加煤!”车长大喊。司机想说什么,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。司炉工加紧添煤。

媛萍在保育员的怀里慢慢睁开眼睛,她的眼光迷离。“可醒了!”保育员欣喜地说,她不由在孩子脸蛋儿亲了一口。

还是在孤儿院。媛萍扶墙站着,她刚刚两虚岁。她看着身边的残疾、智障孩子,她的眼光那样纯善。她的眼里里满是问号。“小妹妹,侬姆妈呢?”过来一个七八岁的男孩,他好奇地问。媛萍不说话,专注地看着他。“阿拉做侬的阿哥,格好?”男孩爱怜地对她说。媛萍露出嘴里的豁牙笑了……

火车到了北京站。这里到处是白雪皑皑。火车在这里加水加煤。火车头喷着黑气,疲惫地喘息着。火车上陆续抱下几个白床单裹着的孩子,被站台上的人接去。火车吼叫一声,又徐徐开走了。

火车在北方丛山中穿行。

火车在内蒙沙漠中行进。

火车在草原上蜿蜒……

又是上海孤儿院。媛萍的眼里满是疑问。她又独自走到了教堂的停尸房。空间里笼罩着阴沉的气息。墙壁上有《圣经》里的故事绘画。她还在试图找门,那扇属于自己的门。可是,她发现,哪里都没有那扇门……她又摸上了楼梯……媛萍看到一只老鼠。它没逃走,而是友好地看着她。“侬……”媛萍试图抓到它。老鼠一纵身,跑掉了。媛萍离开墙壁,趔趄着去追,一下子摔倒了。她没哭,爬起来,抬头看见“耶酥受难图。”她看到耶酥的胸口有血。她这才感到害怕,大哭起来。

媛萍趔趄着去挨扇推门。每扇门都是紧闭着的。媛萍绝望地坐到地上哭。“姆妈,救救阿拉哦……”媛萍的哭声在教堂里回荡。

这里是乌市。已经是几个月以后了。内蒙古的保育员在给孩子们发秋衣。他们都长胖了一些。怀孕的保育员挺着大肚子。媛萍独自在玩儿。保育员把孩子们都招集起来带到了外面。

爸也在人群中,工作人员在向他解释着什么。周围堆着很多粮食。“原则上,盟里、市里的干部才能领养。上面特意给配了白面、大米、白糖,为了这批南方孩子,自治区花了大本钱……”

妈从昏睡中醒来,问:“孩子呢?”

爸告诉她:“孩子生下来就没长好后脑壳儿,软赤呼啦的。生下来就活了几个小时,死了……”

“是小子还是姑娘?”妈问。她额头上缠着手巾。

“小子。白瞎了。”爸不无心痛地说。

这时,走廊里传来喊声。爸循声出去了。爸对身边的媳妇儿说了几句话。妈穿着病号服,微微点了点头……

爸在“撒摸”着孩子。突然,他看到了媛萍。爸盯着媛萍想了一会儿。眼前的媛萍,长得白白胖胖,两只眼睛向上吊吊着,一点儿不像自己的媳妇那样下吊眼儿。爸一直认为:有那样两只下吊眼儿的女人,没有一个好人,说不定啥时候能干出啥坏事。就在这时候,人们开始****了。有人在填写手续。

孩子们胸前戴着号码,排队慢慢往前移动。待媛萍走到爸的跟前时,爸突然间张开了手臂,居高临下地扑向了媛萍。媛萍看着这个陌生的北方男子,惊骇地哭了。

“金娃娃……”在太奶奶家,二姐、大姐半夜醒来,两人悄悄儿耳语。“阿拉找侬白相来勒……”金娃娃的圆脸儿酷似媛萍……

爸在剪旧棉裤、纸壳箱,准备用它们钉门过冬。东北在冬天前都要这样儿准备过冬。爸看到有条棉裤上有血迹。“谁的?”他问在一边儿的老姑娘。“我大姐的吧。”四搪塞道。“明晚儿六点钟,你到西山缺口那儿去接我。”爸说道。“嗯。”四答应。

翌日晚上,四在山口等爸。冷风渐起,周围诡秘,四心中特别害怕,她躲藏了起来。爸外出打鱼摸虾怕人看着他在家泡病号儿,经常叫老姑娘把满载的自行车骑回家,自己再溜达回去。爸只有这次回来这么晚。爸终于在远处出现了。他在山口处停下,东张西望着。四似乎感觉到了某种危险,她不敢吱声儿。爸没等到四,只好骂骂咧咧自己下山了。四等爸走远,才连滚带爬下了山。身后,树的黑影儿像妖魔鬼怪似的逼了过来……

大火过后,爸和妈就开始张罗给大姑娘找对象儿。这天,爸、妈送人出门,这是一个矮个儿难看的男人和一个能说会道儿的介绍人。

在四家院门口,介绍人站住了。“俺们就是这个条件。他就是人本分老实,家里也没有啥负担,没啥花里胡哨儿的那哈……”

爸妈回到了屋里,大姑娘正在暗自垂泪。“你还想找啥样儿的?得看看你自个儿,还能找着啥样儿的?”妈撅屁股在炕沿儿坐下,端起茶杯喝了口水。

“瞅他那鬼头蛤蟆眼儿的,现在就像个小老头儿,还驼着个背……赶是前紧了……”大姐抹着眼泪儿,一万个不愿意。“你倒掉眼泪蒿子了。除了这样儿的,还能找啥样儿的?”爸也说大姑娘。“那我也比他强!”大姐还是不服气:“哪像个小伙子?倒像个七老八十的爹似的……”大姐嘟囔道。“行了行了,那你自己找去。我还不管了呢!”妈不高兴了。

大姐骑车子上班刚到厂子门口,那个男人又出现了。“听说你家给你介绍对象儿了?”“用你管?”大姐斜了他一眼。“我告诉你,只要老子在,你就甭想开溜。”男人使劲儿晃着大姐的自行车把。“还没谁敢不听我马三爷的!”男人很横。“你再耍?”大姐也发了脾气,把车子推dao在地。喊道:“不稀搭理你,还扯鼻子上脸儿了你,你想咋的?”男人也上了脾气,一把抓住大姐的衣服:“我想咋的就咋的!你就是不行找对象儿!”“我跟你拼了!”大姐疯狂地跳脚儿挠男人的脸,男人有点儿招架不住了。突然,大姐扑通一声儿栽倒在地,她牙关紧咬,口吐白沫儿。男人吓得赶紧溜走了。

从车间闻讯跑出来几个姑娘,她们见状急得大喊:“球球儿,你咋的啦?球球儿!”“是抽风儿。羊角风!”有个姑娘明白是怎么回事:“快,送医院!”

夜里,大姐早已睡熟了。妈在黑暗中和丈夫对话:“球球儿的事儿可别夜长梦多了,赶紧把事儿办了吧,别哪天再整出事儿来。”爸发愁地说:“别人儿这回还不都知道她的事儿啦?”“那就更得赶快了。”妈坚决地说。

又是一个秋天。爸在屋门口把开水烫过的长白菜码成一堆儿往下控水。然后,他在大盆里洗压缸石。每年,章家都要这样腌一大缸过冬的酸菜。屋里,炉子烧得直冒热气儿。四在屋里糊窗缝儿。二姐一个人在刷墙。屋里,柜子什么的都挪了地方。

二姐刷完了最后几下儿,她又缠了一团麻绳儿,把麻绳在颜料里沾了一下儿,踮起脚,从高处往低处滚花儿。四也好不容易糊完了最后一条窗缝儿。“咱妈呢?”四问二姐。小慧直起腰:“让咱妈做饭吧,我都饿了。”她又想起来,“咱妈跟大姐去那个尖嘴巴猴儿的家伙家里去了。”

“真的?那咱大姐不完了吗?”四心里老大不愿意。

“咳,咱管不了那么多。”二姐一心接着干活儿。

在一处破旧的房门前,妈对大姑娘说:“你等着,我先进去,我叫你进时你再进。”大姑娘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儿。“你还想咋的?”妈手搭门把低声道。“人家没爹没妈的,光杆儿司令一个。你上哪儿找这样儿的去。”

屋里,只有男人自己。他见妈进来了,木讷地不会说句客气话,也没个笑脸儿。“咋,就你自个儿在家?”妈明知故问,她眼睛看着他家里的情况。“介绍人没来?”她又问道。“来了,我让她先回去了。”男人瓮声瓮气地回答。“那你告诉她,俺们这块儿,我好不容易把我大姑娘说好了,同意过门儿来。”妈自己坐到了凳子上。“俺……”丑男人说,“俺不同意。”“啥?”妈瞪大了双眼。

张得财又来章家串门儿了。妈对他不冷不热,爱搭不理儿的。“老章呢?”他没话找话儿。“回哈拉去了。他妈死了。”妈在给单位拢年终帐,手里拨拉着算盘。“你不怕他回去找前房儿的?”他问道。妈抬头瞪了他一眼,又看看孩子们,小声儿说:“你嚼啥老婆舌子!”张得财脸上讪搭搭儿的:“人家老章有桃花儿运,不像咱,谁都看不上。”

哥在他背后和二妹妹他们几个比比划划。妈不愿理张得财,又低头算帐。张得财又和哥搭话儿。弟弟正在偷偷儿往他后背贴纸条,上面画着一个大王八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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