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莺莺心下一定，装作没听到要转身离开。
这却惹恼了宋晗，宋晗还没见过几个敢不理她的人，提声道，“就你们两个，一个着蓝衣一个着白衣的，没长耳朵吗？”
店老板怕被牵连到，忙赶到宋莺莺的面前弯腰曲背，连声道，“两位贵客，宋小姐有请，您二位别为难小的，还是过去一趟吧。”
这下不能装听不到了。
宋莺莺在心中轻叹，她这嫡姐唯我独尊的样子还是没丝毫改变。
宋莺莺轻移莲步，走到宋晗面前，脚步停住了。
她一开口，声音微沉，竟不是她平日说话的声音，惊得旁边的明月不住看她，“请问这位小姐唤我何事？”
“这是你的婢女？她身上的料子，我要了，你让她脱下来。”
宋晗趾高气昂地看着她。
宋莺莺反问，“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让给你？”
宋晗道，“这可是上好的兰锦缎！你居然让一个低贱的婢子穿着，难不成你要买下来送给这个婢子？”
“有何不可？”
“你——”
宋晗一时愣住，俏丽的脸涨红了，气道，“你这是暴殄天物。”
宋莺莺嗤笑一声。
“暴殄天物？我并不这么觉得。”
她缓缓道，“衣裳再漂亮也要有人撑，我家明月生得月貌花容，所以能衬得起这身蓝裳，我也愿意将此衣买予她。这一切，又与你何干？”
“好一张伶牙利嘴。”
像极了她家那个嫁出去的祸水庶妹。
宋晗狠狠地剜了她一眼，说不出来话反驳。她素来高傲，却不擅长吵架。
宋莺莺只觉得真是可惜，宋晗身边的大丫鬟琳琅和她一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，怎今日不见她踪影？
琳琅的嘴皮子是最毒的，往年都是琳琅做坏人多般讽刺宋莺莺，宋莺莺寄人篱下只能忍受。
今日地位颠倒，老仇人却不在，错过了一场大戏。
想谁谁到，琳琅带着喜色匆匆赶到，差点没注意到门槛跌了一跤。
她扬声道，“小姐，小姐！您原来在这儿啊，扬州的贺礼送来了，正等着您拆呢！”
“急什么？有人在外面撵着你吗？”
见身边来了人，宋晗就有了底气。
她柳眉一扬喊住宋莺莺二人，吩咐道，“你们给我等着，不许跑！”
明月忍不住了，冷声道，“凭什么你不让我们走我们就不走？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。”
宋莺莺摇了摇头，伸手拉住了明月。
宋晗没认出来她，这是件好事，她还想看看宋晗接下来还有什么伎俩。
宋晗见她二人都没走，洋洋得意，接过琳琅手中有红缎子精心包裹的盒子，慢条斯理地拆开了。
她的外祖父是扬州富甲一方的豪绅，常常给她送来些南方珍奇古怪的宝物，她每回临近生辰最期待的就是来自扬州的礼物。
可下一秒，宋晗尖叫一声，盒子被摔在了地上。
“小姐！”
琳琅连忙扶起她，往地上一看，脸色顿时煞白。
盒子里的东西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后，停住了，发出沉闷瘆人的声响。
明月眼神立刻就变了。
她想要遮住宋莺莺的视线，但已经晚了一步。
宋莺莺看到了地上的东西。
那是一块血淋淋不知是什么的物件，沾了土，显得更加恶心可怖。
那是，人的舌头。
宋晗已经吓得瘫坐在地上，哭都哭不出声了，琳琅脸色苍白着去扶自家小姐，可手上都没劲扶不起来，店老板见了这阵仗连忙去喊人。
店内登时乱成一团。
混乱中，明月扶着宋莺莺坐上了马车。
“驾——”
回京的时辰被耽误了一会儿，明月挥重了马鞭，马儿吃痛，在官道上疾驰。
“夫人，您再等会儿，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东宫了。”
“好。”
马车内女子的声音如常。
明月深呼了一口气，心想这宋娘子胆识果然异于常人，是有些出众之处在的。
巳时一刻。
东宫。
宋莺莺在明月的掩护下悄悄回了观雾轩，一路寂静。
她去侧房看了一眼，桐枝正睡得香甜。
“夫人您放心，这次出行除了我和谢大人，无第三人知晓。”明月道，“桐枝姑娘是闻了我点燃的安神香，所以早早地睡下了，这香对人体无害，只会让人睡得憨沉。”
“多谢了。”
宋莺莺轻声道。
“其实您不需要说谢。”
明月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好意显得很不适应，她道，“为您办事，是奴婢本就该尽的职责。”
“你小小年纪，怎么总是那么稳重？”
宋莺莺伸手抚了下她肩上黑发，温声说，“好了。我有些累了，你也回去歇息吧。”
“……是。”
吹灭烛火，屋内一片漆黑。
宋莺莺换上里衣躺在床榻上，慢慢将自己缩成一团，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，一闭上眼睛，脑子里就是白日里看到的断舌，血肉模糊。
她也会怕。
只是，她不能让自己的害怕被别人看出来。
宋莺莺有种感觉，送宋晗断舌的人是因为观月宴上的事情。
那个人在警告宋晗，少嚼舌根，不然这断舌便是她的下场。
可那个人到底是谁呢？
宋晗虽平日里处事张扬，得罪的人不少，但她仗着家世显赫且与妙姬交好，也无人敢报复她。
送断舌的人敢在青天白日换下宋晗外祖父送她的贺礼，可见其势力之深，竟可偷梁换柱，还丝毫不惧事情败露后被追查。
宋莺莺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个名字，但很快被她打消了。
混混沌沌的想了许久，不知何时睡去。
观雾轩的暖阁中常年燃的炭火是掺了竹粉的，闻之有竹叶香气。
自从观雾轩失宠于太子后，这种独特的炭火便已经没了，变成了普通炭火。
如今快要入冬，这淡淡竹子的香气又是从何而来。
“她怎么到现在还没醒？”
“奴婢不知。也许，是受了惊吓。”
“受了什么惊吓？”
外间有人在交谈，宋莺莺听不真切，过了半刻，一切都安静下来了。
她身上蓦然一沉。
随即就嗅到了头顶上方熟悉的清苦气息，携雪带风，伴着世外的冷气而来。
谢昀看着面前将自己裹成一团，姿势格外不安的女子，叹息一声，将她整个儿拥在怀里。
“醒了就睁开眼睛吧，我又不会怪你。”谢昀道。
闻声，怀中女子的乌睫如蝴蝶翅膀微微颤动，微微抬眸，露出那一泓秋水般明澈的双眸。
“谢大人，您回来了。”
章节 X
